西郊大营,旌旗猎猎,战马嘶鸣。肃杀之气凝结成霜,压过了京城的繁华余温。五千骁骑营精骑已列阵完毕,玄甲如林,长槊如雪,冰冷的铁甲在暮色中折射出幽暗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和战马特有的躁动气息,混合着一种大战将临的沉重压抑。
当江皖一身玄甲,策“踏雪”如黑色旋风般冲入辕门时,原本还有些许嘈杂的校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目光,惊疑、审视、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都聚焦在这位年轻得过分、却顶着“明威将军”头衔、即将统帅他们的女将身上。
她勒住“踏雪”,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江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五千双眼睛,没有一句废话,声音灌注内力,如同寒铁交击,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士兵耳边:
“吾名江皖!塞北昭武校尉!曾斩匈奴首级垒京观!今奉旨统尔等,驰援北疆!云中、定襄已陷!胡虏铁蹄践我国土,屠我子民!此去,非为功名利禄,只为三件事!”
她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剑锋直指北方,寒光映着她冰冷决绝的脸庞:
“一、**杀胡虏!**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
“二、**复河山!** 寸土不让!失地必收!将匈奴狼骑,赶回他们的漠北老巢!”
“三、**护黎民!** 凡我大胤子民,皆为我袍泽!救一人,胜斩十敌!”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塞北风沙淬炼出的金铁之音,带着亲眼目睹边关惨状的无边怒火,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一往无前的决死意志!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五千骁骑的心头!
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
“杀胡虏!复河山!护黎民!”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整个校场!
“杀胡虏!复河山!护黎民!”
“杀!杀!杀!”
五千铁骑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直冲云霄!所有的疑虑和轻视,在这同仇敌忾的怒吼中被碾得粉碎!士兵们眼中燃起了熊熊战火,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他们感受到了这位女将军身上那股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煞气和必胜的信念!
江皖满意地看着下方沸腾的士气,长剑归鞘,发出清越龙吟。
“骁骑营!听令!”
“在!!!”山呼海啸!
“即刻开拔!目标——北疆云中郡!昼夜兼程!遇山开山,遇水架桥!阻我兵锋者,杀无赦!”
“遵令!!!”
沉重的号角声撕裂了暮色!辕门大开!五千铁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在江皖一马当先的引领下,卷起漫天烟尘,朝着北方,朝着那片燃烧的土地,滚滚而去!
**(城楼遥望)**
就在骁骑营铁流涌出西郊大营的同时,京城巍峨的北城楼之上。
一架特制的轮椅静静停在垛口旁。万霖裹着一件厚重的银狐裘斗篷,依旧显得身形单薄。他静静地望着北方,望着那支逐渐消失在暮色与烟尘中的黑色洪流,望着那个冲在最前方、越来越小的绛红披风身影。
寒风凛冽,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得他脸色愈发苍白透明。他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清澈如深潭的眼眸,此刻不再平静,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舍,有敬佩,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牵挂。
墨竹沉默地侍立在一旁,看着自家少爷从未如此外露过的神情,心中暗叹。少爷他…终究是放心不下。
“她…会回来的,对吗?”万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像是在问墨竹,又像是在问自己。
墨竹连忙躬身:“少爷放心,江将军武功高强,用兵如神,定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万霖没有回应,只是依旧望着北方,仿佛要将那远去的背影刻入眼底。良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推动轮椅:“回府吧。”
车轮碾过冰冷的城砖,发出单调的声响。万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灯会上她仰望烟火时明亮的眼眸,赌坊脱险后倔强的身影,以及…那晚在江府小院,她抱着父母遗书痛哭时颤抖的肩膀和后来那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决绝宣言。
“此仇不报,江皖,枉为人女!此恨不雪,江家,永无宁日!”
“杀胡虏!复河山!护黎民!”
两个声音在她脑海中交织、碰撞。一个是为私,炽烈如火;一个是为公,浩荡如山。而此刻,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奔赴那九死一生的修罗场。
万霖的指尖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墨竹。”
“在。”
“加派人手,盯紧江府,尤其是**江屺**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不惜一切代价,护住江枫安全!”
“是!”墨竹心中一凛,肃然应命。
“还有,”万霖顿了顿,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寒芒,“动用‘暗影’,查!从江宏夫妇生前最后接触的人、经手的账目、往来的书信查起!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是谁,把手伸进了江家!又是谁,让江皖的父母宁可赴死也要保护儿女!”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力量。
“暗影”…墨竹瞳孔微缩。那是万家最隐秘、最强大的力量,轻易不会动用。少爷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为了江将军!
“属下明白!”墨竹沉声应道,身影悄然隐入城楼的阴影之中。
万霖独自留在原地,寒风卷起他的斗篷下摆。他再次望向北方,那里只剩下沉沉的暮霭和遥远的地平线。
“江皖…”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承诺的重量,“家仇国恨…我替你守着后方。你…只需向前,莫要回头。”
**(边关血路)**
北上的路途,是用血与火铺就的。
江皖率领五千骁骑,如同一柄出鞘的尖刀,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沿途所过州县,接收溃兵,补充粮草,征调民夫修缮道路桥梁。她以铁腕手段整肃军纪,凡扰民、怯战、延误军机者,无论官职大小,立斩不赦!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沿途城头,迅速震慑了军心,也让这支疲惫之师重新焕发出锐气。
越靠近北疆,景象越是触目惊心。曾经繁华的村镇化为焦土,田野荒芜,尸骸枕藉,乌鸦盘旋。侥幸逃生的百姓拖家带口,衣衫褴褛,眼神空洞麻木地涌向南方。看到大胤的军旗,他们眼中才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五千骑兵,如何抵挡二十万如狼似虎的匈奴铁骑?
“将军!前面就是飞狐峪!过了峪口,便是云中郡地界!斥候回报,峪口已被小股匈奴游骑占据,正在烧杀!”副将策马奔来,脸上带着风尘和凝重。
飞狐峪,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被匈奴主力占据,将成为进军云中的巨大障碍!
江皖眼中寒光一闪:“传令!前军变锋矢阵!随我破关!一个不留!”
“得令!”
“踏雪”感受到主人的战意,兴奋地刨着蹄子。江皖一夹马腹,一马当先,朝着飞狐峪口冲去!身后五千铁骑紧随其后,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
峪口狭窄,数十名匈奴游骑正围着一处刚点燃的村落狂笑劫掠。骤然听到大地震动,看到那席卷而来的黑色狂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大胤骑兵!快跑!”
“放箭!拦住他们!”
零星的箭矢射来,被江皖轻易格开。她甚至没有减速,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惊鸿!
“噗嗤!”为首一名匈奴百夫长被连人带马斩为两段!
“杀——!”震天的喊杀声在峪口回荡!
五千对数十,如同巨石碾卵!战斗毫无悬念,仅仅片刻,峪口便重新插上了大胤的玄色龙旗!匈奴游骑被斩杀殆尽,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燃烧的村落。
江皖勒马立于峪口高处,望着前方广袤却疮痍的大地。远处,云中郡的方向,浓烟滚滚,火光依稀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
“将军,是否休整?”副将问道。连续数日奔袭,人困马乏。
江皖的目光扫过身后同样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将士,又望向那片被蹂躏的土地,仿佛听到了无数百姓在铁蹄下的哀嚎。她猛地一挥手:
“不!全速前进!目标——云中城!告诉兄弟们,云中的父老乡亲,在等着我们!多耽搁一刻,就多死一人!撑得住吗?!”
“撑得住!杀进云中!救乡亲!”士兵们爆发出嘶哑却坚定的怒吼!疲惫被怒火点燃,化为无穷的力量!
“好!”江皖剑指前方,“骁骑营!随我——冲!”
黑色的洪流再次启动,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冲出了飞狐峪,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片燃烧着血与火的战场!前方,是二十万匈奴铁骑的铜墙铁壁,是九死一生的修罗杀场!但身后,是千万双期盼的眼睛,是父母未雪的沉冤,更是她江皖,以血与剑立下的誓言!
烽火狼烟,家国山河。
此身此剑,即为藩篱!
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是刀山火海,她江皖,亦将一往无前,以血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