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万霖那讳莫如深的暗示和离去前那一闪即逝的、不属于病弱公子的冰冷眼神，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江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那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千山万水的答案，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磷火，既诱人又危险。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更是复仇和揭开谜底的基石。她不再抗拒万母送来的苦药，甚至主动配合太医的针灸和推拿，以惊人的意志力加速着伤势的恢复。每一次药汁入喉的苦涩，每一次银针刺骨的痛楚，都化为她心中更坚定的执念。

万府的气氛也变得微妙。万霖似乎更少露面了，即使来探望，停留的时间也更短，脸色苍白依旧，咳嗽也频繁，但江皖总觉得那苍白和虚弱之下，隐藏着一种更深沉的、蓄势待发的力量。万母依旧慈和，每日必来探视，嘘寒问暖，但江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夫人，眉宇间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府中的护卫明显增加了，行走间步履沉稳，眼神锐利，皆是练家子，透着外松内紧的肃杀。

这平静的养伤日子，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七日后，江皖左肩的箭伤虽未痊愈，但筋骨之痛已大为缓解，行动已无大碍。她感觉体内那股因重伤而蛰伏的力量正在复苏。这天傍晚，万霖破天荒地没有在惯常的时辰出现，而是让墨竹传话，请她移步书房一叙。

书房？江皖心中一动。那是万府真正的核心禁地，除了万霖和墨竹，连万母都甚少踏足。

她整理了一下素色的衣袍，深吸一口气，跟着墨竹穿过重重回廊。书房位于府邸最深处，环境清幽雅致，却自有一股无形的威压。推开沉重的紫檀木门，一股浓郁的书卷气和淡淡的、清冽的松木冷香扑面而来。

万霖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面朝着窗外沉沉的暮色。他没有穿那件标志性的月白长衫，而是一身墨色的锦缎常服，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肤色更显剔透，也莫名地添了几分深沉与疏离。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推动轮椅转过身。

“江将军，请坐。”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清浅，却少了几分平日的温度，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

江皖依言在对面的圈椅上坐下，目光平静地迎向他。书房内烛火通明，将两人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光洁如镜的黑檀木地板上。

万霖没有寒暄，清澈的眼眸直视着江皖，开门见山：

“江将军心中，想必已有诸多疑问。关于北疆战场，关于那数次出手的‘江湖义士’，关于‘蛛网’，也关于…我。”他的语气平铺直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看透人心。

江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终于要摊牌了吗？她按捺住翻腾的心绪，点了点头：“万公子明察。江皖确实百思不得其解。救命之恩，不敢或忘。但恩人身份成谜，行踪不定，更牵涉家国大事与父母血仇，江皖无法心安。”

万霖的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江将军可还记得，灯会上，那场为你而放的烟火？”

江皖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那场盛大而浪漫的烟火，那个被“神秘少爷”深爱的“幸福姑娘”…她当然记得。“记得。万公子何意？”

“那场烟火，”万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同珠玉落盘，“并非什么‘神秘少爷’为博红颜一笑。买下你所有烟火的人，是我派去的。放烟火的人，也是我安排的。”

“什么？！”江皖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万霖！那场让她羡慕不已、甚至脑补出一场才子佳人戏码的盛大烟火…竟然是万霖的手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她能脱身去看灯会？这个理由太过荒谬！

万霖仿佛看穿了她的震惊和不解，目光沉静如水，继续道：“那晚，你拒绝了同游灯会的邀约，执意要守着那几百箱烟火。我知你心性坚韧，认定之事，旁人难以更改。既如此，我便替你解决掉那‘阻碍’，让你能心无旁骛地去看一看这京城的繁华盛景。仅此而已。”他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仅此而已？江皖只觉得一股热气瞬间涌上脸颊，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这轻描淡写的“仅此而已”，背后是怎样的心思？是单纯的体贴？还是…更深沉的情愫？她不敢深想，只觉得书房内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万霖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话题陡然一转，语气也瞬间变得如同塞北寒铁般冷冽：

“至于那个数次出手救你之人…”他微微停顿，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无垠的夜空，里面翻涌着江皖从未见过的、复杂到极致的光芒——有挣扎，有决绝，有一丝深藏的疲惫，还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诚。

“他是我。”万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江皖耳边炸响！

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烛火似乎都凝滞了！

江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当这答案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地从万霖口中说出来时，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她死死地盯着万霖，盯着他那张苍白俊美、却带着病容的脸，盯着他那双看似清澈无害的眼眸，试图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