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梦境

晨雾尚未散尽时，那只戴着怀表的白兔又一次撞进了我的视野。它慌张地念叨着“来不及了”，爪子里的金表滴答作响，与多年前那个午后的节奏如出一辙。我站在青草丛生的篱笆边，看着它窜进树根下的洞穴，心脏在胸腔里擂出沉稳的鼓点——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弯腰钻进了那片熟悉的幽暗。

坠落感比记忆中更绵长，周遭掠过的书架与扶手椅泛着陈年的木纹光泽。当脚尖终于触到柔软的苔藓地衣时，空气中弥漫的薄荷与潮湿泥土的气息瞬间唤醒了沉睡的记忆。睁眼望去，那扇嵌在巨型玫瑰丛中的小门依旧虚掩着，门楣上缠绕的常春藤开着半透明的蓝色花朵，花瓣边缘流转着细碎的光。

“看来你终于记起了归途。”

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转身时，正撞见那人倚在一棵会摇摆枝条的橡树下。他穿着深紫色的天鹅绒马甲，领口系着银灰色的缎带，墨色的发丝间别着一枚缀着羽毛的礼帽——正是马嘉祺。他的眼眸比记忆中更清亮，仿佛盛着揉碎的星子，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与这片奇幻之地的荒诞氛围奇妙地相融。

“你一直在等我？”我抚过门扉上凹凸的雕花，那些藤蔓纹样竟在指尖下微微蠕动，像活物般舒展。

“奇境从不拒绝记得路的旅人。”他走近时，衣摆扫过地面的蘑菇，那些红白相间的菌盖便次第亮起暖黄的光，“自你离去后，红桃皇后的怒火烧了整整三个季节，直到渡渡鸟用一首童谣浇熄了她的怒火——当然，代价是它的羽毛至今还带着焦痕。”

我们并肩穿过那扇小门，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曾经混乱的槌球场已铺展开大片铃兰，那些会滚动的刺猬球缩成蓬松的绒球，在草地上追逐着蝴蝶形状的槌子。柴郡猫的笑脸浮现在云端，粉色的胡须轻轻颤动：“欢迎回来，爱丽丝。马嘉祺说你总会回来的，他赌上了三月兔珍藏的蜂蜜酒。”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欢快的马蹄声。三月兔与疯帽子坐在会移动的餐桌旁朝我们挥手，桌上的茶壶正自己倾倒着淡金色的液体，杯碟碰撞出叮叮当当的乐声。疯帽子摘下他那顶缀满羽毛的帽子，深深鞠了一躬：“瞧瞧是谁回来了！我就说你的茶杯永远留着位置。”

马嘉祺引着我走过漂浮在半空的石桥，桥下的溪流里游动着半透明的鱼，鳞片上印着工整的字母。“红桃皇后如今在研习园艺，”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她种出的玫瑰会唱摇篮曲，只是脾气依旧糟糕，上周刚把偷懒的园丁变成了向日葵。”

我们在巨型蘑菇搭建的凉亭里坐下，三月兔递来的茶杯会自己避开唇边，疯帽子则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我离开后的奇闻：柴郡猫学会了隐身时只露出尾巴尖，毛毛虫的烟斗里开始冒出会变成诗句的烟圈，而马嘉祺——他在我离去的每个满月夜，都会带着怀表坐在那棵橡树下，看月光在洞穴入口织出银色的网。

“他们说你或许不会再来了。”马嘉祺转动着手中的银质茶杯，杯沿映出他认真的眉眼，“凡人的记忆会被时光磨成粉末，但奇境的时钟走得很慢，足够等一个人记起约定。”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离开时，他站在城门下说的那句话。当时我以为是孩童的戏言，此刻才读懂其中的郑重——他说，当现实世界的喧嚣让你疲惫时，奇境的门永远为记得咒语的人敞开。而那句咒语，原是藏在心底的惦念。

夕阳将天空染成覆盆子酱的颜色时，戴怀表的白兔再次出现，提醒我凡世的时间正在流转。马嘉祺送我到洞穴入口，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金钥匙，匙柄是用月光石雕琢的兔子形状。“它能在任何时候为你打开通道，”他的指尖轻触我的掌心，带着奇境特有的微凉，“不必等到下一次偶然。”

穿过幽暗的通道时，衣袋里的金钥匙微微发烫。当我再次站在阳光下的篱笆边，怀表的滴答声已消失在风中，唯有掌心残留的触感与鼻尖萦绕的薄荷气息，在诉说着这场重逢并非幻梦。

或许正如马嘉祺所说，奇境从不是遥不可及的幻梦。它藏在现实的褶皱里，等一个愿意相信的人，带着未泯的童心与惦念，再次叩响那扇开在记忆深处的门。而我知道，下一次归来，不会再隔漫长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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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