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遇到了我的初恋。
第一眼见到她，含苞待放的骨朵栽在冰冷的心房。冬的迹象挂在梢上，不注意就往前近一步。她围着毛绒围巾从我面前走过，几绺稍短的头发在耳旁被风拽着走。没戴眼镜的晕糊聚焦瞬间，十几年时间，是好像唯一在我目光中留下痕迹的存在。
我不是一个喜欢写日记的人怎么和前妻妹认识的，这么多年，我也忘记了。只记得，她偶然在校园遇到我，看到我就会转头看我。记得，她介绍她自己是在海边散步。
你看到那边波光粼粼的海了吗？我叫姜海粼。
然后她红着脸跑开了，留下我独自面对大海。我当时却无意识地笑，可能是觉得她可爱吧。在一起是在学校操场的树林，风刮得肃杀，她匆匆告完白就牵着我的手跑。本来想吻她晕红的脸颊，结果转眼到了宿舍门口。
我嬉皮笑脸地跟她说我愿意，小姑娘一害羞就容易脸红，躲到我宽厚的大衣里，我当时就说海粼像只猫了。那件大衣到现在都舍不得洗。想把那晚她的余温绣进毛线，然后她就永远挣脱不了我。我在一个灰尘满面的盒子里发现了好多和初恋的回忆。她比我小一届，跟我在一起之后，两个人选在同一个选修课教室的同一个位置，在一张张草稿纸上写下一句一句话，两个人见不到的时候也就这么聊天了，写满之后便被我收了去，反复对折藏进了盒子。
海粼是个喜甜的人，她的包里有着各种颜色不一的糖果，她没事喜欢趁午饭没人在教室给我塞进课桌，我一颗也没吃，这么多年了，全部都过期我也舍不得扔掉。我其实一直没告诉她，我其实不喜欢吃甜食。
她喜欢折星星，特别喜欢带细闪的那种。我给她买了很多包纸，她也给我折了一罐又一罐，也剩了很多包纸没来得及给她。我特别喜欢给海粼拍照。一张张拍立得当时被我贴在宿舍的墙上，毕业时搬东西撕下来的透明胶发毛，拍立得的边沿也磨的浑圆。
回忆像高三时雨后湿黏的书页，笔墨一沾全都自发散开，也逐渐变了色。潮润的空气侵害了那些回忆，粉色的薄纸也开始泛黄，零碎的星星也散了湿了一个个。
她是个极度敏感的人，而我是极度钝感的人。我心疼她从我手关节滑过的眼泪却无法分担她的痛苦，心疼她泪失禁憋得眼眶的酸疼，心疼她觉得她认为自己贫瘠的精神和无能为力的厌世感。我无法及时感受到她的痛苦，我不知如何去安慰她能够让她好一些。
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我的一句甜言可能让她乐一整天。也是一个很容易被伤害的人，于是我就尽力避免让一些刀刃伤害到她。我喜欢在穿衣单薄的夏天拥抱她。像骨头连着血肉，触碰彼此温热的肌肤。
可是在我高考完之后，姜海粼对我说，她恨我。
我这个有钝感力的人竟然能感受到心脏的抽痛。
她恨我什么呢。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她说完之后又像猫一样溜走了。我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
姜海粼，我也挺恨你的。
我恨你跟你同性朋友走得近的每一个时刻；我恨你分开之后再在学校碰面你盯着我看，却极力跟朋友解释自己不喜欢女生；我恨你明明很爱却一定要分开；我恨你的频频不主动…好像这些不足为奇。
那个你们不用上晚自习的晚上我正好回校。上车时我摇上被弟弟喝完酸奶后抹花的车窗，你是看着我上车的对吧，可惜车窗模糊我无法确认你的目光是否追随着我。等我擦拭干净你的目光也走了。
我恨我在最没能力的年纪爱上你，还是你口口声声叫的姐姐；我恨我无法保证我们的未来，也恨自己无法接受你的离开。
我恨我们都是女生。
好了，我承认我忘不了你就是了。
我这个粗糙的人想到你都要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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