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很静，大抵是赶上了上课时间，裴梓淞倚靠在操场的阶梯凳上没有想回去的意思，她点开一个空白头像的人，翻动着微信聊天记录，渐渐的思绪回到过去，她都忘记了其实一切都还未揭露时，那位落魄的家庭主妇曾经也是一名老师
裴郑虎还没和李秀敏结婚时两人还算恩爱，那个年代对于未婚先孕比较常见，但李秀敏是知识分子，她并不能完全接受，非要把婚结了，那段时间她每晚下班回来都要因为这件事和裴郑虎吵，小小的裴梓淞就躲到楼道里趴在台阶上写作业，刘婆看不下去便常常请裴梓淞到她家里坐，也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家里闹的很大
裴梓淞照常到点回到家，但刚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裴郑虎两只手掐着李秀敏的脖子，眼角还有泪，裴梓淞跑上去试图推开她的父亲，那一刻，他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她那时候就明白了她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她被逼着锁在了房间里，裴梓淞就翻找着房间里尖锐的东西一下下锤着大门，门上被砸出一个小洞，她放下剪刀用手剥开边上的木头渣子，白嫩手上突然长出血痕显得格格不入，她将一只眼睛靠近门洞，她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母亲在向那个人下跪，她头发乱糟糟的，额头碰撞着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裴梓淞颤抖着双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拍打大门，几乎用尽了力气
声嘶力竭的吼着“放开我妈！…你个畜牲，你开门放我出去”
她那时候也就十四岁，还在上初中的她对一些事根本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救她妈，门锁硬生生的砸开，裴梓淞顶着脏兮兮的小脸，双眼死死瞪着裴郑虎，她举起剪刀刚要插到裴郑虎身上时，他突然回头很大劲的拍开裴梓淞的手，剪刀应声掉地，裴梓淞当时害怕极了她跪坐在地上向后挪动身体，抬头对上那双阴郁的眼睛是前所未有的绝望。李秀敏爬过来抓住裴郑虎的腿，裴梓淞最后跑出了那个家，她最后什么都记不到了，只知道耳边都是“快走”的声音
再后来两人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依旧和之前一样但又好像变了什么，裴梓淞第二天回到家时早就不是一片狼藉，裴郑虎蹲在李秀敏面前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说着自己是喝酒喝糊涂了，下次不会这样了。但谁会信呢？哦，她信了
后来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他答应结婚了，往后的日子过得很不好，几乎每隔一段时间裴郑虎都会发火，闹的大的时候依然动手，但是每次结束都有各种理由，裴梓淞劝过李秀敏很多次，但换来的却是母亲的责怪，至此裴梓淞再也没有管过家里的事，她像一个旁观者关上门静静的听着外面的一切，她把自己全部融入学习，这是她唯一的出路，长期的环境下她的心开始滋生腐败，抑郁症一次次击垮了她，她总会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她和裴郑虎的关系跌入谷底，在她上了高中以后打架斗殴等事样样不落，这就导致她莫名就成了学校的校霸
李秀敏有次吃饭听了裴郑虎的话选择放弃事业当家庭主妇，裴梓淞当机立断摔筷走人，她不知道到底该恨谁，抑郁症她已经有不想治的想法了，每次在学校路过她以前的办公室都会往里面瞟几眼，但这栋楼很快成了旧楼，没有人再往那边去了，李秀敏得了病忘了很多东西，裴梓淞放弃了治疗慢慢的事情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裴梓淞关上手机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身后的人推了推她，栀丞将一本练习册放到裴梓淞怀里
“你在发什么呆？”裴梓淞看了眼练习册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在想你”
栀丞直直的看着前面的人，最后似是放松了一般道“给你记的笔记，马上要测验了，你准备一下，我还等着你超过我呢，别先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还有，今晚放电影你回去看吗？”
“嗯，随便，你要是想看我也可以陪你”
“一言为定”
裴梓淞呆了会将练习册丢到栀丞身上站起身来
“就看个电影还搞什么一言为定…”裴梓淞小声道
“你很会撒谎，我不放心”
“好好好，一言为定”
晚风轻柔得仿佛带着一丝暖意，吃完饭后，大家一起走在校园东边的小路上，脚下是沙沙作响的石子，栀丞没有久留，先一步回到教室为稍后的观影做准备，只是嘱咐大家早些回到教室，以免耽误了时候，章蔚蔚落在队伍后面，身影透着几分无奈。接连几天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不仅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也让周围的人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恬诗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放慢脚步，等章蔚蔚靠近时，轻轻牵起了她的手。章蔚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一个略显勉强的笑容，仿佛在努力掩饰内心的难受
“还为那男的惋惜呢？要我说，就算现在那个男的没什么黑料出来，但你想想，要是他不到处沾花惹草，高韵又怎么会那么耀武扬威”
恬诗敏停下脚步按住章蔚的肩，轻轻拨开被风吹乱的碎发，她放缓语调，往前凑近些章蔚
“我们都很担心你蔚蔚，要是你不高兴就发泄出来，不要一个人内耗”
“做回之前那个勇敢开朗的章蔚不好吗？答应我，不要做傻事好吗？”
章蔚往后推了一步，恬诗敏低头笑了，下一刻她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紧握着恬诗敏的衣服，脸埋在恬诗敏肩上小声哭泣着，林一樊从一开始就发现少了两个人，但他只是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又收回视线搭着王航继续往前走，这个时候让她有个人开导也是好的
他凑到裴梓淞面前道“裴姐，你没发觉少人了么？”
“话多，要你提醒？恬诗敏懂得多，开导她也是好的，咋？你也想掺和一脚”
“没没没，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不是你去”
“哪有那么多想知道，好奇心害死猫”
“哦”王航晚上偷喝了点酒，想的是晚上看电影关灯看不出他喝了酒，却大意喝醉了，林一樊不扶着或许今天他要和石子路为伴过一个晚上，当然也不大可能，晚上回宿舍的路会经过这里，有的是人帮他
大家一块来到小卖部买了几瓶水，章蔚的眼角看似还有些红，刚哭过的痕迹处理的差不多，裴梓淞打开玻璃柜门，在这停了会随手拿了四瓶可乐，但快要付款时突然跑回去又拿了两瓶茶π，栀丞不爱喝碳酸饮料，这种茶应该还不错
林一樊架着王航连小卖部门都没进去，里面太亮了，一眼都看出喝了些什么，再加上晚上也有领导会来着买水
章蔚在里面饶了几圈都没决定买啥，恬诗敏倒是买了很多“你到时候吃我的吧，挑个东西还要半天，想要就拿嘛”
章蔚最后和恬诗敏一块出去的，回到教室时几乎人都到齐了，裴梓淞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虽说《肖申克的救赎》是学校的“禁影”但冒险对于学生来说无疑是刺激的，他们刚关上灯裴梓淞就有些犯困了，她的确不适合看电影，尤其是去电影院，栀丞将手边的可乐推向裴梓淞
“怎么了？要不要陪你出去走走”
教室里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几乎没有人会注意教室少了人，裴梓淞起身和栀丞从后门出去，校园里的路灯其实并不亮，似乎只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裴梓淞突然停住脚步，向教学楼后面望去
“栀丞，你陪我去老楼一趟吧”
栀丞被裴梓淞拉到教学楼后面，这里长期不来人，里面积灰特别多，济城夏天的晚上温度会降低些，刮起微风，吹到老楼里带起灰尘在月光下飞舞，裴梓淞跑到三楼，熟悉的找到那个老办公室，一路上她们可以看见角落任意织起的蜘蛛网，因陈旧而脱落的墙皮，瓷砖上都是裂痕和坑洼，推开那间木门，裴梓淞紧绷的神情松懈下来，她其实是有些怕黑的，那种未知的恐惧包裹着她，感受不出是安全还是警惕，全程她都握着栀丞的衣袖，用力使她手心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栀丞全程不说话，就站在木门口看着裴梓淞的背影，她走到第二排第一个位置蹲下身，她第一次来她妈的办公桌前，里面的东西似乎并未搬完，她离开的下个月这里的学生和老师都搬到了新楼里，所以没有人在意这个还有遗漏的桌子，裴梓淞拉开一层层的柜子，除了她之前带的学生收出的东西以外就好像没了
裴梓淞呆愣了一会又笑到“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忘记”
她翻到架子上的一个上锁的铁盒子，裴梓淞试图打开但是没能成功，她的耐心慢慢耗尽，直接搬起东西拿到尖锐的地方砸起来
栀丞反应了一会，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后冲到裴梓淞面前抓住她的手
“别砸了，手伤了”
“…栀丞，你松手，这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是什么？”
裴梓淞握东西的手微微用力，刚刚手上划伤的部分渗出更多的血液来
“不用你管…”裴梓淞推开栀丞，把锈掉的锁拆下来，盒子打开的瞬间，裴梓淞的记忆拉回从前，那时候李秀敏很爱记日记，所以她留了这个本子，里面夹了张照片，现在看已经微微泛黄
这时候她终于没绷住开始难受的哭泣，胸闷到她根本不能正常呼吸，栀丞从校服口袋里拿了几张纸巾，将边上的木凳擦干净，从后面抱住她挪到那个木椅子上
她半蹲下身看着裴梓淞，两双手交握在一起，栀丞安抚着裴梓淞的情绪
“我该怎么办？”她已经不知道恨谁了，恨她吗？她的一次次妥协？好像又不是，尤其是听到高韵的那番话时她是紧张的，她生平第一次害怕，害怕栀丞发现她渴望隐藏的那些糟糕的过往
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生在这个家里？如果不是她的那些莫名的妥协，我又怎么会在摇摆不定的决定中生出刺，变的不堪，她曾有多少次想要摆脱这个原生家庭，但是她早就变成了无法回头的样子，她这辈子都摆脱不掉，但真的怪她吗？她分不清
可是冷静下来想想她还是只能说一句“当年的事情我们各有难处”裴梓淞之前为了她去努力治疗抑郁症，渴望一天她能清醒过来，但没有，她是爱她母亲的，但是由爱生恨也不是没有
过了会儿裴梓淞好似眼泪都哭干了，她攥紧本子的一角缓缓站起身吸了吸鼻子，咽了几口唾沫道
“栀丞，谢谢你”
她理智恢复回来，整个人又陷入黑暗，裴梓淞走在楼道里，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栀丞的胳膊，她望着周围，突然好似有道人影略过去，裴梓淞抖了一下又往栀丞那缩了缩
“怎么了？”
栀丞也注意到刚刚的人影，她刚要捂住裴梓淞的眼睛就突然听见一声细小的喊叫，栀丞低头看向裴梓淞
“别怕，我在这陪着你”
那人影越来越近，耳边的风声渐渐大起来，甚至可以听到脚步声，栀丞也有些意外，裴梓淞忽的闭上眼，现在快到一楼了，栀丞蹲下身想让裴梓淞上去背她，但是裴梓淞现在闭着眼根本不想动，栀丞站起来将裴梓淞打横抱起，裴梓淞吃的不多，其实很瘦抱起来根本不累，她只觉得脚上一轻，身子就腾空起来，她有些抗拒，但是害怕的感受使她有极强的“求生欲”
她们跑出老楼，栀丞额头渗出些汗，裴梓淞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姿势有些怪异，她推了推栀丞
“滚开，放我下去”
“裴…裴姐”
栀丞顿了顿才发现还没把人放下去，裴梓淞听见熟悉的声音双腿蹬了蹬挣扎的下来，她看见跑的气喘吁吁的王航和林一樊有些惊讶
“你们怎么来了？”
“刚刚不是看你出来嘛，王航非说你背着我们吃好的了，都不叫我们，所以我们只好跟出来了，但…也没想到班长也在啊”
“瞎说！分明是你主动要去的，好你个林一樊，还栽赃于我”
裴梓淞捏了捏手中的本子有些不耐烦，她脸上还有些热热的，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栀丞抱她时有的
“哦，对了！裴姐，你们咋跑老楼去了，刚刚我们跟去的时候在楼道找你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尖叫，虽然不是很大声”
裴梓淞摸了摸耳垂提高了些声音“你幻听了”
“咋会呢？你说是不是林一樊”
“对啊，我记得好像是个女…”
“就你话多！回班去”裴梓淞没忍住催到
“噢…”林一樊和王航转过身往教学楼走去，还没走远，裴梓淞就听到他俩还在讨论这件事
“真是奇怪，裴姐咋那大反应啊”
“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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