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蝉鸣刚爬进画室窗棂时，凯莉正对着手机里的照片发呆。屏幕上是老画室的玉兰树，去年埋下颜料管的地方冒出丛新枝，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像被牡丹红颜料染过。
“老太太说这叫‘颜料共生’，”她把照片设成壁纸，指尖在叶尖的红痕上轻轻点，“植物会吃掉颜料里的元力，长出带颜色的新叶。就像安的群青被玉兰树吸了去，所以宁才总在树下画画。”
画架上的参展作品获奖证书还带着油墨香。“最佳传承奖”的烫金字旁边，印着我们的签名，藤蔓缠绕的笔画间，能看见安与宁的字迹若隐若现。系主任说这是美术馆建馆以来第一次，新老作品的签名在阳光下产生了“颜色共振”。
收废品的大爷抱着个竹编筐进来时，筐里的旧书散发着霉味。“宁老师当年的教案补遗，”他从书堆里抽出本牛皮笔记，纸页边缘已经发脆，“在老画室阁楼的木箱里找到的，夹着好多颜料试色卡。”
试色卡上的颜色层层叠叠，最底下是群青，中间盖着钴蓝，最上面点着钛白，在角落写着试色日期——每年的立夏，连续写了七年。凯莉翻到最后一页，突然指着张泛黄的卡片，上面用牡丹红写着行小字：“等找到能调出共生色的孩子，就把这些颜色给她。”
“是妈妈的字迹！”她把卡片贴在胸口，纸页上的颜料渣蹭在驼色围巾上，像朵小小的花，“去年冬天在老画室捡到的空管，肯定是她故意留下的线索。”
午后的阳光把画室的地板晒得发烫。我们抱着教案往美术馆跑，想让老太太看看这些试色卡。临摹室里，她正坐在双人肖像前调颜料，群青与钴蓝在瓷盘里慢慢交融，旁边摆着我们的参展证书，烫金字在光线下闪闪发亮。
“你们看这个。”老太太指着试色卡背面的铅笔印，是幅极小的速写，两个小人在画室窗台分颜料，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安当年总说，最好的颜色是‘对方刚好需要的那点’。”
她突然从手袋里掏出个锦囊，里面装着包颜料粉末。“安的骨灰混了他最爱的群青，”老太太把粉末倒进我们的调色盘，“宁去世后，她的钴蓝颜料也磨成了粉，今天终于能让它们合在一起了。”
群青与钴蓝的粉末在瓷盘里相拥，凯莉突然挤了点钛白进去，三种颜色慢慢晕成温柔的紫，像暮春的天空。老太太的眼眶红了：“就是这个颜色，他们当年在画展上说要调出来的‘永恒色’。”
回画室的路上，我们在老画室的窗台摆了个新的调色盘。把那盘“永恒色”倒进去，让阳光晒着，旁边放着安与宁的试色卡和我们的参展证书。凯莉说这叫“季节信”，让每个路过的人都知道，有些颜色会穿过时光，在同一个窗台相遇。
收废品的大爷送来个好消息，美术馆要复刻安与宁的“共生色”，用我们调的配方。凯莉非要在复刻版的画框里藏点东西，把那支牡丹红颜料管剩下的半截塞了进去，说“让新画也带着老颜料的记忆”。
傍晚整理教案时，发现夹层里藏着张画展邀请函。收件人是“未来的共生者”，地址写着“美术楼后的玉兰树下”，邮戳日期是七年前的立夏，盖在片干枯的花瓣上。凯莉突然拽着我往树下跑，果然在泥土里找到个小小的铁盒，里面是枚银杏叶胸针，背面刻着“安赠宁”，和我们拼好的那枚正好成对。
“他们的约定，我们替他们完成了。”她把胸针别在我的帆布包上，晚风穿过画室的窗，带着玉兰花香和松节油的气息。画架上的复刻版“共生色”已经有了雏形，群青与钴蓝的边缘泛着淡淡的粉，像有人偷偷加了钛白。
我突然想起老太太说的话：“颜料会干，但颜色永远活着。”此刻凯莉正趴在画架上补细节，鼻尖蹭到调色盘里的“永恒色”，沾了点温柔的紫，像颗落在画布上的星。窗外的玉兰树沙沙作响，新抽的枝桠在月光里晃悠，叶片边缘的红痕越来越亮，像在写一封给下个春天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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