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浓郁的黑烟渐渐消散,谢怜这才看清了四人的模样。
风信和慕情半跪在地上,惊魂未定。而他们身后,苏锦年挡在红红儿前面,衣衫在方才的混乱中略有破损,几缕发丝也凌乱地散在额前。
红红儿的手紧紧拽着苏锦年的衣角,探出半个脑袋。
梅念卿看了看灰头土脸的四人,最后将目光定在红红儿身上,目光中透着疑惑,问道:“这孩子是?”
苏锦年回答说:“他就是我那医馆中的小药童。”
梅念卿听了,眉头微皱,朝着红红儿询问道:“你生辰八字多少?”
“不用算了,国师大人,就是你想的那样。”苏锦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
梅念卿惊道:“你…你不用命了?!”
苏锦年摇了摇头,道:“他只是个孩子,无论将来会如何,此刻他都需要保护和关爱。”
梅念卿瞪大了眼睛,提高音量说道:“你这是糊涂!孩子又如何?其中的凶险你难道不知?他会给你带来多大的灾祸你知道吗?还不赶紧过来!”
“我知道!谁生来就能选择命运,这不怪他,而且他是我徒弟,不管会遇到什么,我都认!”苏锦年沉声说道,声音中透着坚定,他将红红儿牢牢地护在身后,所表达的意思已然清晰明了。
“你……”梅念卿气得手指发颤,指着苏锦年半天说不出话来。
“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红儿怎么了?”谢怜皱眉问道。
国师抹瞪了苏锦年一眼,转头对着谢怜说道:“太子殿下,这个小孩儿,毒得很,他是个天煞孤星灭绝的命,阴邪东西最喜欢的那种,谁沾谁倒霉,谁亲谁丧命啊!”
躲在苏锦年身后的红红儿气呼呼地叫嚷道:“我不是!”只见他的双眸之中盈满了倔强之色。
“对,你不是!”苏锦年坚定地说道。
谢怜听完国师的话,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望着红红儿的身影,心中暗道。
‘锦年说的对,怎可仅凭所谓的命格就定一个人的所有,红红儿何错之有?若这世间都以所谓的命格来评判一个人,那公理何在?正义何存?’
想到这,他没有说话,只是隐隐朝着红红儿的身边靠拢,其意图不言而喻,风信也紧随其后。
慕情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们,片刻后,他缓缓挪动脚步,朝着红红儿走了过去。
梅念卿见状,长叹一声:“你们啊……罢了罢了!”
……
四象宫。
“国师,红红儿的命格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谢怜问道。
梅念卿道:“解决?你指什么?改命吗?”
谢怜点头,梅念卿道:“殿下,你不跟我学术数,所以这方面,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如果你懂,你就不会这么问了。”
‘是不会问,是会直接做……’苏锦年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愿闻其详。”谢怜道。
国师道:“二人行于荒漠,渴极将死,唯余杯水。饮者生,不饮者死。若尔为神,杯水与谁?——你先不要说话,我问别人,你看看他们怎么答的。”
他后面一句是对着不远处的三人说的。
慕情斟酌片刻,谨慎地答道:“能否请国师告知,这二人分别是何人,品性如何,功过如何?须得知根知底,才能做决断。”
风信则道:“不知道!不要问我,叫他们自己决定。”
谢怜噗嗤一笑,国师道:“你笑什么?你还记得你自己怎么回答的吗?”
谢怜敛了笑意,正色道:“再给一杯。”
闻言,风信和慕情一个转脸,一个低头,似乎都不忍卒听,苏锦年则默默听着,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
谢怜回头,一本正经地道:“你们笑什么?我认真的。我若是神,我肯定再给一杯。”
说罢,他看向苏锦年,目光坚定:“锦年,你觉得我这想法很荒唐吗?我就觉得,生命不该被这样艰难地抉择,不该因为仅有一杯水就决定谁生谁死,若有神力,为何不能多创造一些可能?”
苏锦年迎着谢怜的目光,摇了摇头,说道:“殿下,一点也不荒唐。”
“咳咳”梅念卿轻咳一声,瞪了一眼苏锦年,问道:“你的回答呢?”
“我啊……”苏锦年手扶着下巴思考起来,半晌,说道“我不是神,所以没有如果!”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梅念卿最先反应过来,皱着眉说道:“这算什么回答?”
风信也忍不住嚷道:“锦年,你这也太敷衍了吧!”慕情也认同的点了点头。
“或许,这也是一种答案。”谢怜却是若有所思,看着苏锦年缓缓说道。
苏锦年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梅念卿瞥了他一眼,转而对着谢怜说道:“这天底下的气运,好坏,都是有一个定数的。就如同这一杯水,总也是那么多,你喝够了,别人就没得喝。
一个人多了,另一个人就少了。古往今来,一切纷争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人有多个,水只有一杯,给谁都有道理。
想改命换命?虽然很难,却不是不可以。但如果你改了这个小孩儿的命,那别人的命数也会跟着被改动,又增冤孽。
你当初说要再给一杯水,就跟你今天说要选第三条路一样,意在开源,想得挺美,但是,我告诉你,基本没可能做到。”
‘太子殿下做到了,第三条路是存在的。’苏锦年目光闪了闪,想起原著中的结局,在心里默默给谢怜竖起了大拇指。
国师道:“你走的路还不够多。所以,我觉得,是时候让你下山去走走了。”
谢怜双眼一亮,国师继续说道:“今年你也十七了,现准你下太苍山,外出云游历练。”
听到这里,苏锦年目光微沉。
‘要来了吗…’
谢怜道:“如此正好!”
“太子殿下,许多年来,有一句话口口相传,一直被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其实这句话是错的,只是从没人发现。”
谢怜道:“哪句话?”
国师道:“人往上走,成神;人往下走,成鬼。”
谢怜想了想,道:“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国师道:“当然不对,你记住:人往上走,还是人;往下走,依旧是人。”
谢怜尚在咀嚼这话,苏锦年接过话头继续说道:“就算是神也有七情六欲,也不是万能的,我们总以为神高高在上,无所不能,可实际上,他们也有自己的烦恼和无奈。人也好,神也罢,鬼也行,都逃不过这世间的纷纷扰扰。”
国师听了苏锦年这番话,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抹赞赏之意。
他拍了拍谢怜的肩膀,道:“总之,你不要想太多,人各有命,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先出去好好历练吧,但愿你回来的时候,就有所成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