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看似宁静祥和的林间空地里,无数朵小白花如同星星般点缀在柔软的草地上,它们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簇拥在一起,绽放出令人目眩的纯白。黄昏时分,斜阳穿过浓密的树梢,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与这片花海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梦幻般的氛围。 洁白的花儿完美隐藏了花下埋葬的秘密。
少年在林中奔逃,血洒了一路,沾染纯白的花瓣。
“食物…是食物!”
“别走…别走!”
刺目的红如瘟疫般迅速蔓延,刹那间,整片白色花海都沦为猩红的血池,它们如狂魔般摇曳着花叶,疯狂生长,花下掩藏的森森白骨,仿佛是闯入者悲惨下场的无言见证。
跑…快跑…
身后那疯狂肆虐的血花仿佛深渊的恶鬼一般,它们不断伸展着细长的枝条,宛如来自地狱的死神挥舞着夺命的镰刀,无情地向少年逼近。此刻,少年的身躯早已被汗水和泥土沾染得污秽不堪,鲜血正从他身上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口中缓缓流淌而出,一滴接着一滴坠落地面。然而,这些血腥的气息似乎让那些诡异的花朵变得愈发兴奋起来,它们以惊人的速度追击着少年,毫不留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的体力逐渐耗尽,步伐也开始变得沉重迟缓。每迈出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要被追上了…
这时,面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背影,在这片寂静诡异的森林里,这个人的存在显然不合时宜,可少年已经无法想太多了。
他不想死。
“先生…救我!”
“救救我!”
少年摔倒在地,他的双手紧紧抓住那人的衣角,双腿上缠绕的枝条正试图将他拉回那方血池。
“你在向我求救吗?”
那人回首,纯白色的眼眸就像是那朵朵白花般纯洁无瑕,在少年惊惧的目光中,渐渐染上血红。他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怪物的身躯完全由碎石构成,腹部更是只有一个可怕的空洞。
那不是人。
“小家伙,你找错人了。”
他笑了起来。
“求您…救救我…”
随着声音落下,少年的手已无力垂下。
“滚。”
那人敛起嘴角的笑意,伸手一提,便将少年凌空抓起。环绕四周的疯魔血花仿佛在听见他的声音后,顿时如遇恶灵,瑟缩着一片片隐去猩红,直至血色褪尽,重现那片纯净无瑕、绚烂动人的花海。
“快醒醒。”
“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
少年的伤痕处绽放出簇簇洁白的花朵,仿佛是月光凝结成的花瓣,伴随着伤口的逐渐愈合,这些白花也逐一地凋零飘落。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双眸子,他试图支撑着身体缓缓坐起,开口的声音如同久未滋润的枯井般干涩无力。
“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
“诺顿·坎贝尔。”
那人将一份契约缓缓推至他面前,嘴角的笑容似笑非笑,神秘莫测。契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化作一条条锁链,昭示着签下它便意味着一切的主权都将易手,包括灵魂在内。
“签下它。”
“小家伙,我救了你。”
“…”
诺顿心中一阵踌躇,这份契约,签还是不签?理智告诉他应当拒绝……然而,尚未等他做出决定,一道锋利的痛楚从指尖传来——一枝隐匿着的花枝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滴落在那份冰冷的文书上。与此同时,诺顿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的手,在契约上以血为墨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着最后一笔完成,契约上腾起了一阵奇异的波动,随后便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化作了灰烬,只留下那人脸上一抹诡谲莫测的笑容。
“生效了。”
“那么,请记住,从今往后,你得听我的。”
等价交换
这是恶鬼的法则。
纯白的花海永恒盛开,如张开的巨口般随时吞噬着误入的旅人,少年的身影在夜色中穿梭,清理着花瓣上遗留的遗骸,这是他的工作。一开始的确难以接受,那些残缺的肢体与腐烂的气味令他感到恐惧与恶心,后来,也算习惯了。
“愚人金。”
“怎么了?”
“它们吃太多了。”
诺顿抬手拭去额角的汗水,眉头微蹙间流露出些许不悦。近日来,那些花妖似乎贪食过头,残羹冷炙散落一地,令他清理起来颇感吃力,心中不禁泛起阵阵疲惫。而愚人金那般温柔体贴的态度,几乎让他遗忘了眼前这位是来自深渊的恶鬼,就这么自然的将抱怨的话说了出来。
“嗯…这是个问题。”
“不过,你知道的,它们很饿。”
“很饿为什么不全都吃干净?”
诺顿小声嘀咕着。
愚人金垂眸看着他,伸出手捏住他的双颊。
“我和它们一样…”
“很饿,所以,小储备粮,你是觉得我应该把你吃干净吗?”
诺顿惊慌摇头。
在往后的日子里,诺顿依然徘徊于那片绚烂的花海之中,默默地处理着误入此地者的遗骸。自那天发牢骚之后,这些花朵们的“用餐”举止竟然变得文雅了许多,既不再浪费,也不再把四周弄得一片狼藉。尽管愚人金偶尔还会威胁要将诺顿变成他的盘中餐,但他对诺顿却始终流露出一种奇特的温柔——不仅时常为他准备丰盛的佳肴,还为他添置新衣,更是在细微之处显露关怀,誓要守护他的安全。这一切的一切,愚人金只用一句不愿让自己的储备粮遭到任何其它脏东西的觊觎来做理由。
“愚人金,我可以离开这里吗?”
“去哪?”
“我想出去看看。”
诺顿的目光望向仿佛无穷无尽的森林,他在这里待了好久好久。
“不行。”
“为什么?”
愚人金将他整个抓了起来。
“就是不行。”
“…好吧。”
“但你能放我下来吗?”
“也不能。”
“这是为什么?”
“我饿了。”
诺顿被摁在树上,他感到冰凉的气息拂过脖颈,紧接着自己的耳垂被重重咬了一口,渗出血丝。
“嘶…疼。”
恶鬼食人,但这只恶鬼十分古怪。
诺顿甚至觉得,他咬住自己的时候像在调情。
“心跳这么快?”
“你在咬我。”
“就因为这个?”
“就这个。”
金愚人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笑,松开了紧摁着诺顿的手,随即又俯身靠近,低语道:
“你在脸红什么?”
诺顿深呼吸了几次。
“愚人金,你是不是喜欢我?”
“为什么这么问?”
“你对我…有点不正常的好。”
“恶鬼是没有善念的,更不懂得什么喜欢。”
愚人金回道。
“所以你不是恶鬼。”
“嗯?”
“我的花吃人,也差点吃了你。”
“可是你不吃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人?”
愚人金挑眉看着他。
诺顿垂下眼眸,他怎么知道…也许是因为这几年的时间里,自己见到的愚人金永远温柔永远挂着笑意。
“等到哪一天真的把你吃了,你就老实了。”
愚人金将他的头发揉的一团乱。
“松开!”
诺顿试图掰开那只放在自己头上的手。
“不要。”
他揉的更用力了。
这是恶鬼吗?这是幼稚鬼吧!
时间在花海中消散。
直到那一天
永恒绚烂的花海仿佛被抽走了生机,瞬间变得死气沉沉,花瓣如雨点般迅速凋零,花枝腐朽埋落,仿佛在诉说着它们主人的所处境遇。诺顿的心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忐忑不安,时至今日,他并不希望恶鬼出事,即便他死了自己就能重获自由。
“愚人金!”
过了不知道多久,诺顿等到了他的归来。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乍一看去,仿佛一切都和平常毫无二致。然而,只要稍加留意,便能发现其中细微却又极为关键的差别——那便是他脸上原本总是挂着的温柔笑容此刻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倦意,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肩头。
当他的目光投向自己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梁骨上升起。那双原本应该充满笑意的眼眸,如今却充满了令人胆寒的危险气息,宛如深不见底的潭水,隐藏着无尽的秘密和未知。更让诺顿感到不安的是,在那眼神之中,竟然还隐隐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食欲”,就像是一头饥饿已久的猛兽,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猎物,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愚人金…?”
诺顿的声音带着些迟疑。
“离开这里。”
他拼尽全力地忍耐着,喉咙仿佛被砂纸摩擦过一般,发出的声音异常沙哑难听。
那股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此刻的他,饿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甚至觉得下一秒就可能昏厥过去。而眼前的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犹如一道诱人的美食香气,不断撩拨着他几近崩溃的神经……他好想一口将这个人吞进肚里啊……但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拼命呐喊:“不可以!千万不行!”这道声音虽然渺小,但却如同警钟长鸣,时刻提醒着他坚守最后的底线。
然而,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他之前已经吞噬了无数人的生命,可那无尽的饥饿感非但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反而愈发强烈起来。如今,似乎只有吃掉眼前这个人,才能稍稍平息腹中那如火烧般难耐的痛苦。但是,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对诺顿下手!绝对不能!必须想办法让他赶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愚人金…”
“离开!”
残存的血花迅速将他紧紧围住,疯狂地将他逼出森林,全然不顾他的叫喊声。愚人金如雕塑般靠在树上,他在静静地等待着饥饿的吞噬。
那些张牙舞爪的、吃人的花,仅仅是因为他被病痛如附骨之疽般折磨的痛苦而形成的幻觉。
它们每日吞噬的,不过是那些欺辱过他的富人与工友。
我不让你离开,是因为一旦你离开,我就会如同那泡沫般瞬间消失。我不过是你心中恶念的具象化,契约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
明明只要吃了他,自己就能取代他,成为真正的人。
谁让自己这么心软?真是活该。
现在,我已经不再需要存在了。
在那荒芜的森林深处,有一个人犹如孤独的守林人,日复一日地栽种着洁白如雪的花朵,哪怕那片土地贫瘠得连一根杂草都无法生长。
诺顿一遍又一遍地播撒着花种,仿佛在编织一个美丽的梦境。那天,他在这片土地上醒来,心中便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里本应是一片花海,原因无从知晓,他就是固执地认为这里应该是花海,是那片永恒的纯白色花海。
他记得,这里应该有一个特别的人,一个只要他栽花成海,就会回来的人。他坚信,只要自己付出足够的代价,就一定能将那个人换回来。
他记得,这是恶鬼的法则。
时光如白驹过隙,流逝了很久很久,他却依然无法种出哪怕一朵花。
直到,有一个迷路的人误闯此地。
在看到诺顿的那一刻,他犹如惊弓之鸟,放声尖叫:“鬼!鬼啊!!”
他惊慌失措地逃跑,如那被惊扰的野兔。
诺顿愣愣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随即转身走向水边,他凝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双纯白的眼瞳,宛如无瑕的宝石;身躯由碎石组成,仿佛是被岁月侵蚀的雕塑;而腹部那骇人的空洞,恰似无尽的深渊。
“你回来了啊…”
“不对。”
“你一直都在这里。”
“我们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