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印

每年过年，总少不了走亲戚这一环节

我有着个远方表弟，是我表姐姐生的，她生我这个表弟的时候我跟我哥也都小学，也可以这么说，我跟我哥是看着这个表弟长大的

当时全家人盛行旅游(那时候我表妹还没有出生)，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一个地方去，又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来，大人在吃饭聊天聊的慷慨激昂的时候都免不了喝酒，于是照顾这个表弟的任务就落到了我跟我哥哥身上

可能是有小时候照顾过我的经验，我的哥哥对照顾孩子这事情有着十足的信心和把握，当然他确实也有着这个实力

每次哄表弟睡觉的时候，哥哥边唱摇篮曲看着表弟在缓慢晃动的摇篮里已经眼皮子打架还不忘抬头看着我，对我说，你小时候我怎么哼歌你都不睡，后来我发现我抱着你哼歌你就很快睡着了，睡着睡着你的手还抓着我的一寸衣料不放开

哥哥说当时我抓着他的那一块布料，正正好好不偏不倚在他的心口，他也被我紧抓着直到现在，小时候不舍得放开的手长大握的更紧了

我看着表弟睡着的样子，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软的

可能是照顾着这个表弟成长的，他特别黏我跟哥哥，更多的是黏着我

哥哥对表弟有种严格，就是一旦表弟做错了什么连免死金牌都没有直接被哥哥一顿骂，哥哥平时对表弟多温柔骂起来就有多凶

所以表弟都会被这样的哥哥吓哭，作为姐姐，我当然是安慰他，让他不要哭了，然后用零食哄着他去给哥哥道歉(对不起啊弟弟因为哥哥生气起来姐姐也怕啊)

当然哥哥容易生气，气也容易消，就原谅了他，可能是经历过太多次哥哥的风雨欲来的恐怖架势所以他越来越黏我，每次惹哥哥不高兴就往我怀里窜，因为他知道哥哥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每次低头看到怀里的一团人，颤颤抖抖，畏畏缩缩，抬眸，就看到哥哥低头看着我怀里的那个团子，他眼皮轻掀，与面上波澜不惊相反的，深褐色的瞳仁里凝结了两片冰花，笼罩在一团幽寂的怒火中，依然没有融化的迹象

很吓人的差事，我既要安慰怀中的团子，又要去给哥哥降火，问他到底做了什么这么生气，然后问出来我自己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帮这个表弟了

他把鞭炮点燃扔到了领居家刘奶奶的种菜的地里，炸出了个大坑，刘奶奶虽然说不计较但这也是冒犯到人家了，我们家里人又是赔礼又是帮她把那块地捋平才没有让村里的人怎么传

我轻轻拍了拍表弟的头，轻声细语的跟他说你做错了，让他好好听，然后还让他拿着赔礼亲自再去跟刘奶奶道歉，以后都不能这样了，表弟在我怀里哽咽点头，我放他去外面找表姐(他的妈妈)，让表姐帮他弄一下，免得入人口舌传出去说表弟太顽皮也不好听

等表弟走，我又站起来去抱住还在默默处理情绪的哥哥，跟拍拍他的后背说别生气啦，跟他好好说就好了，他也不是不听我们的话，然后哥哥把头埋到我的脖颈，双手环抱着我，吐出的热气在我的脖子上，我觉得痒痒的想分开，被后背不容反抗的力量推进了哥哥的怀里

他闷闷的跟我说，刚刚他也是这样把头埋在你脖子这的，你都没有拒绝他

我都有点忍不住想笑了，怎么越大越幼稚了，小时候成熟的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做情绪都是自己消化的到长大后反而越来越爱跟小孩子争了

我拍了拍哥哥的背，语气难掩笑意，你跟小孩子吃什么醋

哥哥没有讲话，只一味的抱我抱的更紧，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刚刚的场景，一开始只是表弟窝在我的怀里，哥哥的眼神里的愤怒的，后来表弟把头埋在我的脖子那抽咽后，哥哥的眼神变化迅速，明明还是在狂风暴雨的太平洋之中却瞬间置身于平静无风幽深的湖水中央，你仔细感受能感受到这块湖水下蕴含着比大海席卷的海浪更恐怖的破坏性力量

我微微低头，在哥哥裸露的脖子上吻下一吻，哥哥全身突然绷紧，然后我再拍拍他，好啦好啦，下次不让他这样了好吗？原来你生气这个呀

后来我确实也不让这个在过年爱闹事的表弟把头埋在我的脖子处了，我会抱他安慰他

突然想起小时候深夜，我跟哥哥讨论许多天马行空的事情，然后哥哥突然说了一句，我觉得人最脆弱的地方是在脖子处，我点点头，说，那哥哥我们以后互相保护对方的脖子，只有对方能碰，别人不能!

哥哥没讲话，我以为他睡了，结果他也一直记得，还把这个事件弄成了特别特别特别事件

就这样表弟慢慢长大，他小学，我初中，哥哥高中

当时我跟哥哥都在紧张的备考期，因为过了这个年之后就彻彻底底的要吹响考试的号角了，只不过我是中考，哥哥是高考，哥哥比我紧张

此时的表弟小学四年级

再次过年走亲戚，表弟一见到我就奔跑到我的怀里，我也接住了他

晚上年夜饭的时候，年长的人吃饭喝酒不亦乐乎，觥筹交错，我跟哥哥不是很喜欢这样太过于热闹的饭局，在家人们都醉的开始叙旧的时候我跟哥哥偷偷溜走了，离开了这个饭局

未曾想表弟也跟过来了，这个黏人精

我们在外面的院子放烟花，点燃的仙女棒被表弟拿在手里挥来挥去，我也点燃了好几根分给了哥哥，仙女棒的点点星火在哥哥的眼眸中绽放，那晚哥哥的眸中蓄满了融化后的冰雪，氤氲着春天早晨水池的雾气，比烟火大会满天烟花炸开的一瞬又一瞬似窗花的图案更美

哥哥的眼眸，是我在四季轮回中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突然，仙女棒点完表弟朝我跑来，我稳稳抱住他，我以为他找我再要几根仙女棒，结果意料之外的，因为有点闷，我把毛衣的袖子挽到了半臂处，表弟突然的，在我的手臂处，咬下了一口，留下了他整齐的牙印

他笑着看着我，语气天真烂漫，给姐姐盖章啦，这下子姐姐就是我的了!

我愣住了，感觉一直辛苦维持的什么东西破碎的一塌糊涂，我都不敢回头看哥哥这时候是什么神情，但看到表弟这个可爱的纯洁的样子我任何一句伤他的话都说不出口，让人欲言难止

我用着他咬过牙印的那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我手下的表弟用脸蹭了蹭我的手，好软的脸

我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目光来自于我身旁的某个人

我斟酌了我的语音，柔声开口，弟弟，你知道咬人其实这个行为是不好的，姐姐知道你喜欢姐姐所以才会这样，但你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表达自己的喜欢呀，比如送出自己亲手做的礼物，和给那个人买你力所能及的东西，都能表达自己的喜欢，所以以后答应姐姐，姐姐不管你是从哪个小朋友那里学来的喜欢一个人就给那个人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这个印记无论多么深都是会消失的，如果你留的太深还会伤害到你在乎的那个人，但你的送出的具体的心意永远都会存在，不是吗

表弟懵懂的点头，然后被表姐抓回去吃饭了，表弟都没吃饱看到我跟哥哥溜出来就跟出来了

我还是不敢回头，我知道哥哥在注视着我

晚上回房间洗漱完准备睡觉的时候，哥哥要关灯的手一顿，然后挽起了我的袖子看我手臂上的牙印，在他那强烈的眼神中，我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爱恋去嫉妒之间的矛盾

我小声说给他听，应该很快就会消了，他没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抱住哥哥然后把脖颈露出来，按在他的脸上，我说，还记得小时候你说的吗，人最脆弱的地方是在脖子处，你咬吧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知道哥哥要干嘛的，但我默许了他的动作，疼痛感袭来又涌去，我的眼角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

哥哥眼中流过笑意，他敛了敛神色，附身低哑的说，我给你盖章了，所以，现在的你是属于我的

我胡乱点头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