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被购物袋勒出深浅不一的红痕,十多个印着烫金logo的纸袋在哲的指节处轻轻摇晃。
满目琳琅的战利品里,更多却是塞着当季最昂贵的丝绸衬衫、意大利手工皮鞋,甚至还有条缀满碎钻的领带——都是热情大方的明星小姐帮哲精心挑选购买的。
"你看这个奶茶色唇釉,和你的发色多般配呀!"耀佳音在密闭的电梯里转着圈,裙摆扫过哲的裤腿,带着柑橘香水的气息逼近他的下颌线,"等会要不要试试?我特意让柜姐多配了支男士润唇膏呢。"
哲表面上看似轻松惬意,微微扬起带着礼貌性的嘴角,倾听着耀佳音津津乐道地讲述着楼上刚刚推出的新款奶茶口味。然而,脚下却不经意地颠着脚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与焦急。
电梯顶灯就在这时骤然熄灭。
佳音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般,迅速缩进哲的怀里:“我、我最怕黑了......”
黑暗将感官无限放大。怀中的躯体柔软如初春的樱花糕,甜腻的呼吸拂过他滚动的喉结。虽然佳音小姐嘴上不停地说着害怕,但哲却敏锐地感觉到,她胸口剧烈的心跳似乎并非完全因为恐惧,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
此刻,狭小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四周一片寂静,唯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怀中抱着如此娇艳动人的美人,换做平时,或许哲会感到一丝欣喜。然而此刻,他的心中却被心慌意乱和急迫填满。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焦虑与愧疚,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远在海针正划港边傻傻等着自己的狙击手姑娘。
余光里,腕表指向暮色四合的时刻。他几乎看见海港的潮水漫过扳机小姐的心,看见她在码头来回踱步,看见暮色将她孤零零的影子拉得细长。
一想到扳机可能正孤单地守在约定地点,满心期待却又一次次失望,哲就觉得无比自责。可是,要怎么向扳机这解释一切呢?难道告诉她,自己是为了陪大明星来商场购物,把自己困在了电梯里——还是孤男寡女那种…
后颈抵着冰凉的镜面墙,喉结在耀佳音温热的吐息间艰难滚动。女明星第三次用尾指勾住他的袖扣时,黑暗中他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的声响。
这二十四分钟里,他数清了耀佳音微翘的睫毛,闻到了她锁骨间每一缕香气,却不敢想象此刻码头栈桥上,扳机是否正偷偷咬着下唇——那是她忍着不哭时特有的小动作。
"阿哲,你说我们像不像《倾城之恋》里困在浅水湾饭店的人?"耀佳音扯着他发皱的衬衫下摆,玫瑰香的鬓角蹭过他发烫的耳垂。
通风系统停摆的轿厢闷得像口棺材,当哲已经构思了37种解释方案时,终于听见头顶传来救世主般的敲击声。
当消防斧劈开变形的门缝,白炽灯管的光如同审判之剑,驱散了黑暗,刺破了他被负罪感包裹的心房。
不待耀佳音再有任何举动,哲果断地转身,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他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耀佳音的眼睛:
“对不起,耀佳音小姐,我,我其实有些……事情……都怪我,我其实应该和您早点坦白的,等,等改天我们再……——抱歉!”
说完,哲不等耀佳音回应,便匆匆将所有的购物袋一股脑儿地塞到她手里,然后像一阵风般迅速冲出了商场。
哲的身影在人群中快速穿梭,向着海港的方向奔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尽快赶到扳机身边,向她当面道歉,祈求她的原谅。
他狂奔时,听见自己心跳震碎满街霓虹,踏过积水的球鞋,在记忆里步声重叠——前两天扳机也是这样跑走的,黄色的内裤边沿若隐若现,翘臀把雨幕撞出涟漪。
海港的晚风,已经捎来咸涩的潮声。当他冲进旧港区时,落日正把防波堤染成血色。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涌来,哲喘着气望向空荡荡的栈桥。生锈的栏杆上,留着带着弹孔的口琴,海风送来若有若无的旋律。
手机在掌心震动,手机屏幕上断断续续显示着几行未读的消息:
「我准备了一首口琴曲,本来想吹给你听的,但你没有来。」
「绳匠是有什么急事吗?还是跟别人有约了?」
「我知道绳匠不会故意不来的,但如果能提前告诉我……」
「不过我也习惯独自吹着海风,练习口琴了,请不要在意。」
「我们…下回再约吧…」
哲握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他仿佛能看到扳机一个人站在港口,海风肆意地吹乱她的发丝,她却浑然不觉。她一遍又一遍地吹着那首本打算吹给他听的曲子,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她的深情与期待,可最终都消散在这茫茫的海风中。面罩遮挡住了滑落脸颊的小珍珠,但哲知道,那泪水一定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也能想象到扳机一个人默默地回到军营,队友们关切的目光纷纷投来,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而她,一定会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暖心地回应着:“没关系,我很好的。”
哲很清楚,一向内敛的扳机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会主动提出这次邀约。他知道,扳机一定在等待的过程中,无数次猜测他爽约的原因,每一次猜测都像是在她本就脆弱的心上划上一道伤痕。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即便自己遭受了冷落,依然在为哲找着借口,试图理解他的处境。然而,这份体谅却让哲更加自责,心中的愧疚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她故作坚强的话语,让哲心疼不已。他明白,扳机是不想让他有负担,可正是这份懂事,让哲越发觉得自己罪无可恕:像他这样犹豫不决、摇摆不定的人,有什么资格得到这样好女孩的爱呢?
哲举目四下张望,平日里那个无所不在的狙击女孩,此刻却寻找不到半分身影。曾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需要,扳机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身边。可如今,这片熟悉的海港,只剩下惊起海鸥和他孤单的身影。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没有扳机的陪伴,连呼吸都变得如此苦涩。
哲缓缓伸出手指,任由海风从指尖穿过,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潮气,卷走了口琴最后的颤音,却带不走防波堤上凝结的暮色——那是她将《哭砂》吹碎在浪花时,被海风揉散的心事。
他望着海平线逐渐亮起的城市霓虹,终于听清那段旋律里,藏着某个姑娘的眼泪。
宁愿我哭泣 不让我爱你
你就真的象尘埃消失在风里
风吹来的砂落在悲伤的眼里
谁都看出我在等你
风吹来的砂冥冥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