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幕墙折射着新都的晨光,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月城柳把最后一份文件摞在已经摇摇欲坠的文档山上,金属钢笔尖在纸面划出流畅的弧线。当她抬头时,正撞见悠真踮着脚尖往办公室门口挪动的背影。
"悠真君——"钢笔啪地扣在桌面,惊得窗边绿萝叶片簌簌发抖,"这个月第十三次请假单,打算用什么新创意?是救助迷路外星人,还是帮机器猫找四次元口袋?"
被点名的青年僵在原地,额头上的金色发带晃了晃。他转身时已经换上招牌的嬉皮笑脸:"副课长您看人真准!不过这次是正事......"
"哦?"柳扶了扶半框眼镜,黑色包臀裙随着起身动作绷出凌厉线条。她抽开右手边第三个抽屉,厚厚一沓请假单哗啦啦铺满桌面:"上个月你说要照顾受伤的流浪猫,结果被目击在歌舞伎町喝得烂醉。上周的'家族法事'期间,有人看到你在秋叶原女仆咖啡厅......"
"那是替课长做市场调研!"悠真举起双手后退,后腰撞上复印机发出咚的闷响。墨盒应声弹出,雪白的A4纸雪片般纷飞,"您知道的,我们防灾宣传科需要了解....."
"需要到女仆咖啡厅了解防灾知识?"柳踩着低跟鞋逼近,指尖戳上他胸前的工牌,"不如我们现在就打电话请示课长?"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混着油墨气息,在两人之间织成无形的网。
悠真干笑两声,额角微微冒汗,突然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我这次是去……相亲!”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这理由是不是太离谱了?
“相亲?”柳的眉毛挑了挑,原本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好奇和兴致,“哎哟,真的假的?我们悠真终于要去相亲了?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什么样的姑娘能配得上我们家悠真真。”她说着,竟真的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一副要立刻出发的样子。
悠真一听,差点没站稳,结结巴巴地说:“副课长,这……这多不好意思,这么私密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再说您公务缠身,日理万机……”
“我昨天晚上加了会儿班,把今天的工作都提前做完了。”柳打断他的话,故意凑近他,露出狡黠的笑容,“就是想看看你今天打算搞什么名堂。”说着,她伸出手就要去拉悠真的胳膊,“走啊,姐姐我还能帮你参谋参谋。”
悠真吓得后退两步,慌忙摆手:“别别别,不用参谋,您去了不搅黄就算不错了……”他小声嘟囔着。
“你说什么?”柳的眼镜突然闪过一道寒光,语气陡然冷了下来。
悠真心里暗叫不妙,脸上却堆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副课,我是说我有点紧张,容我先去上个洗手间。”不等柳反应过来,他像一阵风似的窜进了厕所。
隔间门刚锁上,手机屏幕就在掌心亮起,电话刚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低声说道:“喂,兄弟,江湖救急!"悠真压低声音对着电话,"跟你商量个事……你看你女朋友那么多,能不能借我几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哲惊讶的声音:“你疯了吧?女朋友这东西哪有借的?再说,谁,谁告诉你我女朋友多的啊?”
悠真急得直搓手:“我前两天看见你天天领着不同的美女去引力影院,一天一个都不重样!”
哲在那边扶额叹气:“你一个弓箭手的眼神都用在这上面了。”他无奈地吐槽道,“那些都是她们……主动找我去的。”
“求你了兄弟!”悠真几乎要哭出来,“我跟柳说我今天去相亲,她要是知道我骗她,我就死定了……”
“你自己胡说八道,干嘛要连累我?”哲有些生气地说。
“都是演戏,我就应付这一天。你可以事先告诉她们不用真答应我,要是万一真有人不小心看上我……咱再另说……”悠真陪着笑,语气里满是哀求。
“滚蛋!”
悠真看着忙音的手机,欲哭无泪。突然,他眼睛一亮,又拨了过去:“喂喂喂,我开玩笑的,我就想把今天糊弄过去就OK。再说了……”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狡黠,“你也不想让她们知道你是影院常客这件事吧?”
电话那头传来易拉罐捏扁的脆响:"你小子竟敢威胁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
"成交!今晚居酒屋我请!"悠真挂断时长舒一口气,刚走出隔间,转身却被镜中倒影吓得倒退——柳不知何时倚在洗手台前,镜片后的眼眸弯成危险的月牙。
"怎么这么久啊?"她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手,"姐姐陪你去挑衣服如何?"没等回答就揪住他后领往外拖,发带在晨光中甩细碎金尘。
“换上。穿成这样去相亲,像什么样子。”服装店内镜面墙折射着暖黄射灯,月城柳将新衬衫扔给悠真时,故意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悠真拿着衬衫翻来覆去看了看,嘟囔道:“这颜色太艳了吧?我平时可不爱穿这么花哨的。”
月城柳双手抱臂瞪着他:“花哨?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你懂什么时尚?赶紧换上,别让人家姑娘看扁了。”悠真一边不情愿地走进更衣室,一边小声嘀咕:“我看是某人想借机改造我吧……”
月城柳耳尖微微发红,却假装没听见,低头整理自己的裙摆掩饰心虚。换好衣服出来的悠真让月城柳眼前一亮——平时懒散的他穿上这身时尚衬衫,倒还真有几分风度翩翩的模样。月城柳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随即又板起脸:“总算像点样子了。走吧。”
路上,悠真故意走得很慢,东张西望磨磨蹭蹭。月城柳看他这样,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怎么,见未来女朋友这么不积极?人家姑娘要是等急了跑掉,你哭都来不及。”
悠真一听,立刻反驳:“我这是从容稳重懂不懂?再说了,我还没准备好怎么开口……”月城柳在心里偷笑,表面上依旧一本正经。
落地窗外车水马龙,玻璃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映出城市的繁华剪影。
离约定地点越近,悠真的脚步越沉重。咖啡厅的自动门感应到体温时发出轻微嗡鸣,悬铃木的清香与焦糖玛奇朵的甜腻交织成丝带缠绕在鼻尖。
靠窗卡座的金发丽人正在用银匙搅动咖啡漩涡,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她锁骨凹陷处投下细密的阴影。
当悠真的脚步叩击木地板发出清响,伊芙琳睫毛轻颤的幅度精确得像是排练过千百次。她抬手将垂落的金发别至耳后,这个动作让丝绸衬衫包裹的丰盈曲线泛起微澜。黑色西装外套慵懒地堆叠在椅背,紧身皮裤包裹的长腿交叠出令人屏息的弧度,此刻在桌底轻晃。泄露了扮演者内心的忐忑。
"想来您就是浅羽悠真先生了。"伊芙琳余光瞥见月城柳标志性的发饰时,搅拌咖啡的银匙在骨瓷杯沿敲出清脆的颤音,“叫我伊芙琳就好。”
悠真的喉咙突然变得干涩。"初次见面,请多关照,伊,伊芙琳小姐。"青年浮夸地九十度鞠躬,发带险些扫翻桌上的糖罐。
月城柳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金发美女: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确实有几分让人心动的资本。
“悠真先生,这位是……”她明知故问,目光投向月城柳。悠真一时不知如何介绍,支支吾吾地说:“哦,这是我的……”
柳瞬间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你好,我是悠真的同事。今天正好路过,就一起来打个招呼。”她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在悠真旁边坐下,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相亲的主角之一。
悠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坐了下来。服务员走上前来,他赶紧点了三杯咖啡,试图用点餐来缓解紧张的气氛,月城柳抢先帮悠真点了一杯黑咖啡,还特意强调“不加糖”。
咖啡端上来后,伊芙琳率先开口:“悠真平时在单位一定很优秀吧?听他提起过你们对空六课的工作很重要。”
柳笑着接过话头:“那当然,我们悠真工作能力很强的。不过嘛……”她瞥了悠真一眼,“就是爱偷懒,经常找借口请假。”
悠真差点被咖啡呛到。他猛咳两声,慌忙摆手:“那个,你别听我们副课乱说……我很勤奋的。”
伊芙琳轻声笑了起来:“看来你在单位很有人缘呢。”
柳继续说道:“是啊,我们课里大家都很照顾他。不过这次他说是来相亲,我还真有点意外。平时看他大大咧咧的,没想到也有认真考虑终身大事的一天。”
悠真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他偷偷瞪了柳一眼,心里直叫苦:大姐,你这哪是帮忙,分明是拆台啊!
伊芙琳似乎看出了悠真的窘迫,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悠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
悠真眼睛一亮,终于有他能发挥的话题了:“当然了,我喜欢射箭。”
“哦?射箭很有意思呢,”伊芙琳说,“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过射箭比赛,感觉很帅。”
柳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他啊,在单位可讨女孩子喜欢了。上次隔壁课的小林小姐还说要给他介绍对象呢。”
悠真的脸更红了:“副课长!”
伊芙琳露出甜美的笑容:“原来如此。那月城小姐可要多指教了。其实我对悠真君仰慕已久,天能见到他,真是太开心了。”说着,她轻轻伸出手,握住了悠真放在桌上的手。
悠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想要抽回,却被伊芙琳握得更紧了。他额头上冒出了细汗,求救似的看向月城柳。
月城柳只觉得一股酸意涌上心头,脸上却强装镇定。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故意说道:“伊芙琳小姐真是热情。不过悠真这人平时粗枝大叶的,你可得多担待。”
伊芙琳笑着点头:“我就喜欢他这种率真的性格。”说着,她身体微微前倾,几乎贴到悠真面前:“悠真君,我可以叫你‘小真’吗?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我们好投缘,就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悠真被她火辣辣的眼神盯得坐立不安,结结巴巴地说:“别、别这样叫……我,我不太习惯……”
月城柳眼看情况不妙,悠真都快被欺负哭了,她决定不再隐忍。她放下咖啡杯,“啪”的一声清脆作响,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然后她掏出手机,对着话筒说道:“喂?偶像,不是,嘉音小姐吗?”
那头传来耀嘉音疑惑的声音:“柳小姐?怎么了?哦对了,您有没有看见伊芙?她今天说有事出去了,我正找她呢。”
月城柳看了伊芙琳一眼,伊芙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月城柳对着电话继续说:“是这样,我刚才在咖啡馆看到一个很像伊芙琳的人……”她故意拖长了声音,“你说,会不会是你家伊芙趁你不在,偷偷跑出来跟谁去约会呀?”说着,她举起手机就要对准伊芙琳拍照。
伊芙琳一听这话,哪里还顾得上继续演下去。她“腾”地一下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慌忙解释:“不、不是的小姐!我是帮朋友的忙……”话没说完,她就一把抓起桌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馆,连绳镖掉在地上都没顾上捡。
月城柳看着她狼狈逃跑的背影,满意地笑了笑,挂断了电话。此时的咖啡馆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悠真和强忍住笑意的月城柳。
悠真望着伊芙琳的背影,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终于走了……”
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以为你们聊得挺投机呢。”
悠真苦着脸说:“副课长,我刚才差点心脏病发作。你没看见我给你使眼色吗?那是我让你赶紧找借口结束。”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得响了起来,在眼前副课不容置疑的眼神中,悠真只好乖乖按了免提:
“咋样,哥给你安排的这个够靓吧?下一个我安排在三点钟,在公园见面。抓紧时间过去吧。”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还有下一个?”悠真惊呼道。
“你不是说要多借几个吗?我找了三个轮流和你相亲,一个上午一个中午一个下午,这样比较逼真嘛。”
悠真扶额:“我的祖宗,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柳却来了兴致:“三个?那正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走,去公园!”她站起身,拉着还在发愣的悠真就往外走。
悠真拍着胸口说:“我的妈呀,今天比连续加三天班还累。”
柳瞪了他一眼:“这能怪谁?谁让你自己乱编理由请假,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暮色将天际染成琥珀色,悠真与柳并肩穿过缀满樱花的长街。两个人的影子在鹅卵石路面上摇曳,像两株被晚风拂动的铃兰,时而交颈,时而疏离。
“别晃了,头都被你晃晕了。”柳皱着眉头说。柳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眸光潋滟如秋水。
悠真停住脚步,苦笑着说:“副课长,我现在腿肚子都在打颤。你说她们不会真的看上我吧?”
柳白了他一眼:“你就臭美吧。人家姑娘都是看在哲的面子上才来帮忙的,哪能真看上你这种油嘴滑舌的家伙。”
悠真假装受伤地捂着胸口:“副课长,你也太打击人了。我哪油嘴滑舌了?”
“想去品鉴居酒屋新品的三文鱼刺身就直说嘛,还说什么相亲。”月城柳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瞒得过谁?”
“啊?”悠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怎么知道的?”
"说谎时右耳会充血。"柳忽然驻足,仰头凝视簌簌飘落的花雨,"就像此刻。"她伸手拂去他领口的樱瓣,薄荷气息掠过他发烫的耳垂。
悠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有点发烫,尴尬地笑了笑:“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来?”
柳望着远处的夕阳,轻声说:“因为我想看看,你为了偷懒能闹出什么花样。再说……”她转头看向悠真,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我也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悠真愣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柳,第一次发现她在夕阳下是如此美丽。她的眼镜不再是严肃的象征,而是增添了几分知性的魅力,微微上扬的嘴角,露出平时少见的温柔笑容。
“副课……”悠真轻声说。
“嗯?”
“其实我……”悠真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我今天说去相亲是假的,但有一句话是真的。”
“什么话?”
“我真的希望,能和一个喜欢的人一起,认认真真地相一次亲。”悠真直视着柳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柳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柳抬起头,看见悠真眼中满是真诚和期待。她的心怦怦直跳。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对冤家身上,把他们的身影紧紧地融在一起。微风拂过,柳的发丝轻轻飘动,与悠真被风吹乱的发带交织在一起。
柳扶了一下眼镜,俏皮地说:“不过先说好,这次请假我可不批。”
悠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假装哭丧着脸追上去:“副课,不带这样的……”
在他们身后,街角自动贩卖机的蓝光里,两罐弹珠汽水正在叮咚作响,仿佛是在为这对经历了一场甜蜜骗局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