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如光如梭。
相比月色笼罩下的凄美,屋内的景象却更显凄美。月光透过半掩的窗帘,在地板上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那些光斑仿佛是逝去岁月的碎片。随着婴儿的啼哭,打破了这层寂静……
“宋居士……狸娘子生的是个漂亮女娃,”话说一般顿住了,宋千久根本不用猜下一句,狸诗艺的身子他是知道的,“但狸娘子她…请节哀。”虽然做好准备,但真当别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觉得准备的不够。
宋千久跨进房间,面如死灰痴痴拥着刚出生的女儿,轻柔地握着她细小的手掌挤出笑脸,他恨呐,怎会不恨,若是这孩子不出世,是不是自己心爱之人就不会死了?可他不舍得,毕竟这孩子是他和狸诗艺最后剩下的结晶啊。至少他是个明事理,知理性的人,明白自己不能因为此事而涉及往后余生,明白这孩子也是无辜的,他要兑现诺言,把孩子养成期望的那样,相爱两相隔,责任重千山。
“诗艺,这是你我唯一的息女,赐名吟江,望替为父辅佐朝政赢下整片江山,乳名为阿沁。”女娃的啼哭逐渐平息,她在怀里乖乖的,明明刚出生,但她静静看着宋千久脸时,又好像什么都懂。空气中留下了宁静,这名字本是他与狸诗艺共同想的,而现在这段往事好像就只有他一人知晓。
过十春秋,国泰民安。
傍晚,宋吟江在后院轻盈的跑着,漫天星辰作伴,深蓝色照出了别样的韵味,手里拽着因风而飘动的裙摆“阿父阿父!”宋吟江顿了顿脚步“见过家主!明日便是女儿十四岁生辰啦。”
“我儿何必如此讲究?阿沁想要的,阿父都为你寻得,那阿沁想要什么,这是我为你求的玉佩,露白色,配你尽显清雅。”
宋吟江伸手接过玉佩“好,阿沁想要家宅安宁,因为我想和阿父、和这府上所有人安安心心的待着。”宋吟江眉眼含笑。
“阿沁心善随我,哈哈,阿沁去屋中歇歇,等为父在外头忙完就来陪你。”
“好!”宋吟江笑容甜甜,转身快步进屋,带起了一阵微风,这时候的她,连发丝都像是衬托她的美而飘的。
“家主这般瞒着吟江真的好吗?胡将军已经到了,未曾想过他会在今日动手,还真是不甘心啊。”婢女的声音刚落下,大门就被狠狠踹开。
紧接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将领迅速集结,如同铁壁一般将这片区域团团围住每一张面孔都紧绷着。
宋千久皱紧眉像是意外但又在他情理之中“胡昀罡!你这是干嘛?”宋千久用眼神暗示旁边的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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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阿父要带我玩什么呢?”宋吟江躺在床上看着上面的纱布。她还记得上次生辰偷喝了瓶桂花酿,被宋千久一脸宠溺的训话,宋千久才不舍得骂她呢。她馋了太久了,想着这次还有桂花酿一定要喝完,实在不行自己学着酿。
刚才的那女婢尤季故作镇定来到宋吟江的身边蹲下摸着她的发顶“小姐,家主让我带你玩个游戏,藏猫儿。尤季为你寻了个地方,可不要让家主找到噢,家主说了你只管藏好,赢了就会给你生辰礼物的。”尤季努力隐藏着担忧。因为这是从小陪伴到大的女婢,所以宋吟江想都没想就愉快的闷闷出声“嗯!”
尤季拉着宋吟江到了坞堡,“小姐一定要躲好…我先出去了。”这坞堡是斜着的,她轻轻推开出一点缝隙往外瞄。眼前的这一幕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规定好的未来都被迷雾遮盖,让她看不清楚,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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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干嘛?给我上。”胡昀罡讥讽出声。
众多武将蜂拥而上,剑锋直往人身上刺。
……
胡昀罡用手掐住宋千久的脖子,大抵是被剑刺着让他动弹不得。
“你一文官与我武将对着干?宋千久,你可真是一根刺头啊,你说狸诗艺该不该死?她既选择了你,那也该尝尝我这毒性的厉害,为什么你尚且得到陛下宠幸,又能得到狸诗艺!我哪不如你?我与她乃是青梅!”胡昀罡激动得脸颊上憋红了。
“胡昀罡……是你杀了她?你杀了她!你凭什么,就算你得到了陛下关爱又如何,这天下百姓也不会服从于你的!咳咳……”宋千久喉咙嘶哑,说出的话像是被榨干。
“滑稽之至,等我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死无全尸,没有人会知道的!附近的人今晚都被我的人引去其他地方‘避难’了,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一场火灾,你就安心吧。”随后,他再次举起剑,在宋千久的心口处刺下。胡昀罡完成事情后,洒脱地带着队伍转身离去,仿佛连背影都带着几分不羁,而宋千久跪在地上用手直直的撑着地面,摇摇欲坠,坚持了几秒便重重的倒在地上。血色下的院子显得格外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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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这两字在宋吟江的脑海中如幽灵般盘旋不散,她提着笨重的裙摆跑了出去,瘫软的跪在父亲身旁轻轻唤了声“阿,父。”原来你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可能你也没想过,会是在我生辰的前一天吧……怪不得你不告诉外人我的存在,却对我如此好,我从前不该因为这点与你闹脾气的,阿沁错了,阿父醒醒看看我吧……
空气中弥漫着寂静,只剩下宋吟江一声声的呜咽,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地滑落。泪水混着血水融为一潭。轻轻摇了摇眼前的尸体,想找到一丝希望,但看着满地的尸体,却力竭晕倒在宋千久的身上。
在昏迷之中,宋吟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阿父的声音。
“吟江,阿父愿你一心向善,十指不沾血,诸事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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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个时辰,胡昀罡便指挥着手下向屋内投掷火种,火焰迅速吞噬了干燥的杂草与房屋,将一切都卷入了熊熊烈焰之中。宋吟江从烟雾中呛醒,周围已是一片“火山”,好大的火啊,她满眼都是火种,烧掉了她所有的希望,她用最后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爬到坞堡避火。许是太累,刚爬进去关上门就昏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照进烧黑的院子单单照不进坞堡的铁板,暗无天日不知时辰。
……
宋吟江从昏睡中饿醒,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找了一些快发霉的白面馒头,从小吃东西都要“镶金边”的,但现在她却大口朵颐起来,许是太饿。随后她轻轻打开地窖门爬了出去,身上弄的一身灰,脸上像个小花猫似的,到底是没有人知晓她的身份,一路上都很太平。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小妹,留意你许久,你也流落街头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声响起。
“你是……”
“我唤作,苏…林欢。”她的语间轻快又带着一点停顿。
“我名宋吟江,叫我阿沁便可。”
“我没伴儿,嗯……我认你做我朋友!呐,给你馒头!”这是苏林欢刚讨到的馒头,她特意把干净的那块递出来。
宋吟江小心接过馒头向着苏林欢嫣然一笑。“谢谢。”
“那…阿沁,你为何会在这儿呢?我好像从前还未曾见过你呢。”
也许是心里积攒的委屈太多了,急需一个树洞的发泄,宋吟江竟然对一个刚认识的女孩袒露身份,放下戒备。
说完时宋吟江用释怀的语气故作释怀“一剑云端落稀泥,我家阿父可能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遭吧……总有一天,我会自己复仇的。”
苏林欢看她的眼神有了些敬佩,但更多的是心疼,想替她分担“阿沁,以后你又有家人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刚认识就许下诺言,宋吟江怎么会相信?但她却无比依赖。
无限夕阳风光,几度带着红。
宋吟江笑笑不说话,紧张的情绪暴露在空气中,眼神不自在的乱飘,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苏林欢紧锁眉头,眼中满是心疼,凝视着宋吟江,却久久无法开口,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她。好像她都能理解也能共情般,她想为她解决,但也无济于事。
苏林欢紧紧握住了宋吟江的手,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是她最坚实的依靠。这份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为宋吟江带来了安全感。“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我们该怎么办?”
宋吟江撩起一旁头发到耳后,风从背后吹,她抬起头开口道:
“不愿做就自己做,不能做就硬做。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是愿和不愿的区别罢了。”在宋吟江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现在的她认为,就算满身是伤也能硬抗过去,若真的不可以,她也会开辟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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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人们抬着鲜花缓缓前行,为逝者送行。原本热闹非凡的街市,此刻被一层银白色的布幔覆盖,为世界遮住了吵闹,显得格外庄重与肃穆。
“逝者-在天安宁-”
“愿在黄泉路得到引路人的指引-”
……
庄重而悠长的声音缓缓响起,老者的话语仿佛带着岁月的沉淀。
街上的行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这里,人群中响起了一阵低语声,似乎每个人都在小声地交换着自己的看法。
“这不是宋家人吗!死啦?!”
“对呀,这大官坐的屁股还没捂热吧?听说今日本来天子要赠礼一套的,可惜被烧死了。”
“宋家人对我们一向有求必应,只恨那日我们都不在……”
“那日不是说要发大难吗?让我们去六一山上领补助啊。”
“得,我记得宋家家主不是一直都带在身边一个小女娘吗?本来都差不多及笄了吧。”
“嘘嘘嘘!别乱说。谁不知道宋家家主和那个花魁狸娘子痴情,可怜了之前他们有缘人天各一方。唉,哪会有什么孩子啊?”
宋吟江与苏林欢并肩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四周是此起彼伏的人声鼎沸。苏林欢不时投向宋吟江关切的目光,似乎担心她的心情会因这喧嚣而受到影响。她轻轻握住了宋吟江的手,加快了步伐,仿佛要将这纷扰的世界暂时抛在身后,只为给宋吟江一个安静的空间,让她不至于胡思乱想。
“林欢…我想去看看我阿父,我都还没好好和他道别呢。”
苏林欢心中郁结难平,却仍强拉着宋吟江挤过人群,来到了前排。宋吟江凝视着眼前那几乎被烧得体无完肤的父亲,即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也如遭雷击,防线瞬间崩溃。
宋吟江心中无声地流淌着泪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抑着她。
宋吟江从悲伤中渐渐回过神来,目光中带着几分酸楚,她好像连阿父要埋葬到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会不会就这样再也见不到阿父了?会不会再也没有人承认她的存在了?
“我带你出去走走吧,看到这些只会愈发不顺的。”不等宋吟江答复像是转移话题般,苏林欢就带着她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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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的小乞丐?滚滚滚!”各种错综复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这样宋吟江也感受到了做乞丐的痛……但再痛又能怎么办呢?现在的她只能受着,她再也不是享尽荣华富贵,在爱里包裹着长大的宋吟江了。
这些饿啊,痛啊,屈辱啊持续了两个月才终于在茶馆遇到了新的开始……
“两位妹妹?”干净俊朗的少年郎往她们的方向看去。
“呜呜,阿沁啊,我们是不是命不久矣啊?阿沁,我还不想做饿死鬼啊,救命…”苏林欢心慌的躲在宋吟江身侧,就差跺脚了。
“放心,有我。”
……
“小女见过郎君…”宋吟江心中带着几分紧张却又礼貌的开口
少年噗呲笑出声“我不曾大你们几岁,只是看你们遇到了麻烦,不想袖手旁观,要来我府邸吗?”
苏林欢扯了扯宋吟江的衣袖“阿沁……”
“我又如何能信你。”宋吟江反握住苏林欢的手。
少年用手从腰包里拿出了一个牌牌“你大可看看,这是邻家的牌牌,吾名邻谙玉。”
苏林欢看到后恍惚了瞬间然后声音中带了点激动“阿沁,是邻家!我们去吧。况且,你也可以好生洗洗了。”苏林欢摇了摇宋吟江的手臂。
邻家,是有权贵的一家,府邸有许多门生,即算武将又算官家,通俗来说就是能文能武还有钱。
“好,我们同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