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山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面上没有过多波澜,淡淡的笑容一直噙在嘴角。察觉到姨妈欲要开口,他轻轻摇了摇头,主动解开糖盒的包装,几个呼吸后,浓郁的巧克力咖啡味在小屋的各个角落。
“不如先尝尝?”手指捻出三块透亮的糖块,分别递给姨妈等人。
小黑癞是犬类,不能吃巧克力,所以柳安山没有把糖喂到他嘴边,这惹得小黑癞一阵委屈的哼唧。
杨晋把糖纸撕开,比先前更浓郁的糖香瞬间在他鼻腔四蹿,香味扑鼻,他把糖块帅气的抛向空中,然后用嘴巴接住。太妃糖不似果糖坚硬,柔软外表里还有更柔软的流心,咬开外层,甜蜜的巧克力酱顿时引得多巴胺无限分泌。
味蕾被甜蜜侵占,杨晋看着手里朴实无华的糖纸,对林七夜感叹道:“安山哥的糖简直和其他家的不在一个维度。”
被明晃晃的夸奖,柳安山的笑意更盛,他把糖盒盖垫带下方,满当当的糖堆摆放到茶几的正中央:“喜欢吃以后可以多吃点,不过晚上还是少吃为好,避免可可因上火。”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了眼杨晋,后者悻悻的放下了今夜的第五块,姨妈也把掌心的四大块默默放回糖盒。
林七夜是在场唯二没有吃糖的人,手里的糖块被他握在掌心许久,似乎在犹豫。
柳安山见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而后同样拿起一块太妃糖,熟练的剥开糖纸,扔到嘴里。“这盒太妃糖是最新到店的,口味比十几年前的那一代有所改良,会更好吃一点。”
姨妈和杨晋纷纷点头。
掌心传来太妃糖软腻的触感,黑发少年抿了抿嘴,最终吃下一块。
而软糖和舌尖碰撞的瞬间,他才意识到杨晋刚才的夸赞绝不是夸大其词,或者换一句话说,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太妃糖。
见林七夜三下五除二就把嘴里的糖块咽下,粉发少年的橙色瞳孔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还是挺喜欢的,看来我们的相处也会很融洽。”
黑发少年伸向糖盒的手一顿,然后又缩回。此刻他的头直直对着柳安山,若是揭开黑布,便会看到眼睛里不见底的深邃。
“不如把功劳归结于你的糖,我本人没这么爱吃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人很好,但不是我的菜。
杨晋摸了摸鼻子,看了眼他哥,又看了眼柳安山,最后眼神在姨妈身上多停留一会,抱起小黑癞就往餐桌上跑。“我还没吃饱,再去吃点。”
姨妈瞬间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故作笑骂道:“你这孩子,哪有自己吃把客人留在这的道理,”说完,她看向柳安山,眼角纹因为笑容而深深褶起:“天色不早了,如果安山不嫌弃,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林七夜停顿片刻,微微点头:“…省的你回家还要自己做。”
姨妈走向厨房的脚步一虚,她这侄子说话怎么这么直?
林七夜面无表情的面容微微缓和,想着人家毕竟是真上了门,做事也不能做绝,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他特地追加了一句:“不差你一个。”
餐桌上的杨晋抽了抽嘴角,他这哥怎么就这么直??
气氛一时间陷入尴尬。
柳安山垂眸片刻,稍长的发梢和睫毛挡住了心中所想,等他再一次抬头的时候,眼里又是淡淡的笑意。
好歹人世世摸爬滚打十几年,林七夜把话说出来,柳安山即刻明白了话中有话,虽然难免遗憾,但也不做过多讨求。若是有求于人,最重要的是点到为止,一不小心烦了对方的心,那就更不便于日后相处。
“好吧,很期待和你在新学校的相遇。”
做人,最重要的是体面。
柳安山朝屋内几人鞠了一躬,摇了摇头:“时间不早,我还是不方便打搅你们,毕竟深夜上门已经够冒犯了。”
说罢,他大步走向门口,吱呀一声,打开大门。
“诶…等等啊,留下来吃一顿啊!”姨妈刚从厨房里拿来新碗筷,见他要走,急得直招手。
“不用了杨阿姨,你们吃吧。”少年又回以标准性笑容,刚欲离去,扭头又补充一句:“太妃糖的咖啡因也不少,吃多容易睡不着觉。”
说完,轻轻合上大门。
姨妈下一句挽留还没有说出口,少年就先行离开了屋子,徒留满屋糖果的芬芳。
“唉……七夜你真是……”
姨妈叹了口气,刚拿出来的碗筷又送回厨房,看着茶几上一块未动的水果盘,少年那个下午的背影和刚才关门时的身影重叠,心中难免升起一抹愧疚。
姨妈回到桌前,看着默不作声低头吃饭的林七夜,终究说出了心中所想:
“安山,其实是个好孩子…他也挺不容易的。”
林七夜没有回话,但把头抬起。
“他有先天性的白化病,但他的家庭并不富裕,为了承担他的医疗费,父母去了外地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家里平常只有他一个。可是……”
姨妈又重重叹了口气。
“自从他上了初三,他的爸妈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电话也联系不上……”
抛弃?林七夜心里一动。
“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邻里也是看着这个懂礼貌的孩子长大的,于是便集合了小区爱心人士的捐赠,合力给他开了一家小卖部。后来的事,七夜你也知道的,这孩子真的很争气,养活了自己。”
这是林七夜第一次完整的知道柳安山的故事,听着姨妈滔滔不绝的讲述,脑海里塑造着柳安山别样的相貌。
“之前怎么没听姨妈提起过?”
“你一直因为眼睛的事少言寡语,姨妈不想同类别的事情牵扯起你心里的伤痛。”
林七夜好一阵无言。他的安静和柳安山的健谈形成对比,很难相信柳安山居然也有如此不幸的童年。粉发橙瞳,这比林七夜黑缎缠目还要怪上几分,可以想象的到柳安山这些年明里暗里被嚼过多少舌根。
“安山哥真的挺厉害的,不说他一个人养活自己这么年,糖铺子也开的远近闻名。”似乎又回忆起巧克力在嘴里爆浆的触感,杨晋顺着姨妈的话说道。
“不过,他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坚强。”
林七夜冷不丁的冒出这一句,让姨妈也愣了一瞬。“为什么这么说?”
林七夜没有立刻回答姨妈,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听姨妈讲完他的过往,他多少知道了柳安山的真实意图,但林七夜总觉得,柳安山的目的远不止抱团取暖这么简单,因为黑缎下他分明“看”到,吃下那块太妃糖后柳安山扬起的嘴角。以至连最后被拒绝,柳安山都没多大反应。可以说他把情绪藏的很好,但林七夜更偏向于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已经完成。
毕竟他一进来,就把糖盒抱在最显眼的胸前,而沙发前的一段话,也不过是正当让他们吃下糖的前缀。等林七夜反应过来的时候,糖已经进了他们的肚子了。
“我总觉得,独自走过青春期的人,心里的堡垒应该比常人更坚固才对。”林七夜模棱两可的回复着姨妈,低头吃起了菜。
可那盒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虽说他能察觉得到柳安山的目的不纯,但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恶意。
难道说,柳安山真的只是想炫耀一下他新到货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