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春满楼临水而建，朱红雕梁，金色琉璃，很有风情。不过就是有些窄小，仅容得下皇室的几个人，甚至连乐师舞女都未曾看见。

许子离带着我入座，我坐下打量了一下桌上摆着的水果点心，宴席还未正式开始，所以桌上还只摆了些小菜。

我正想伸手去拿块点心，突然听见一旁传来的咳嗽声，我侧过头去看，是我右手边的永伊。

我有些疑惑，她像是知道我的疑惑，略微侧了身子过来道，“我母后这个人，向来重规矩，这宴席，没有我父皇先动筷，其他人是不能先吃的。”

我抬头看了看上座，只见一身华服，满头金钗的皇后，却不见有齐王的身影。

“这，陛下不是不在吗？”我又回头去问永伊。

“所以就要等我哥哥先动了。”永伊跟我解释道。

什么劳什子的规矩，我腹诽。

我正心下埋怨，突然眼前多了一块白色的物什，我眨了眨眼，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是许子离。

“想吃就吃吧，我在。”他的声音比我梦里还要温柔，我盯着他的眼睛，有些说不出话来。

“子离。”座上的皇后发话，我还以为她要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只是叫了许子离一声，威严的目光却落在了我身上。

像是以示警告。

我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寒而栗，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许子离身形一移，挡住了皇后的视线。

“母后，太子妃先动筷，与我无异。母后的规矩，儿臣不是不守，但这是我给她的权利，就算是您，也无权置喙。”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分警告的意味，我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目光，但我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的感觉。

幸好此时，宴席开始，正菜上场，一道道精美非凡的菜肴接连上桌。

终于可以开吃了，不过，言及此，我倒是很奇怪，我楚国的食物，烹饪时一般放些盐巴、糖，可他们齐国的餐食却有很多小葱姜片，让我很不喜欢。所以一般我的饭菜，都是由瑶儿特意嘱咐御膳房不加葱姜的，可这宴席之上...

我有些为难，看着眼前的美食，却难以下口，着实难熬。

正当我准备认命，一点一点将葱姜挑出来再吃时，一只修长的手将我面前的碗拿了过去。

我一下有点急，叫他，“许子离，你干嘛？”

他没说话，只是从案上拿起洁白的玉箸，将那小葱姜片往外拣。

我安静了下来，看着他的动作，觉得有些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习惯？他好像，好像很了解我，好像已经认识我了很久...

他仔细地将葱姜都挑了出来，然后将那白瓷小碗放到我面前，侧过头看向我，借着掩映的烛光，我看见他微扬的嘴角，看见他温柔的眉眼，看见他亮亮的眼睛。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宴席开始，众人吃的酣畅，只是少了乐舞助兴，多少有点不美满。

齐皇后也是这么想的，便点了夏衿虹上来跳舞。

夏衿虹也没作推辞，自宫女处取来两条彩绫，一跃起舞，蹁跹如莲。

我看着她灵动的舞姿，宛如片片红蝶，那两条彩绫舞的矫若深海之游龙。

我看的正开心，突听齐皇后唤我，“这有舞无乐也败兴致，太子妃不如上前抚琴一曲？”

我顿住了动作，这可着实为难我了，我琴棋书画是样样不通，要是骑射击剑我倒是可以给她来一套。

我只叫倒霉，正准备起身，许子离的手伸过来，拉住了我。

“母后，太子妃乃楚国人士，不善乐律，来日围猎，再让她大展风姿，今日便恕她一回。”许子离替我起身，言辞谦虚，可句句都是一点不让的意味。

“太子妃既入我大齐，自是要按我齐国的规矩来，我齐国好乐舞，这抚琴跳舞，都是女子必备的本领，太子妃来了这些时日了，也不去学一学，是什么道理？”齐皇后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不善的意味。

“是我不让她学的，太子妃本性纯良活泼，本是楚国公主，哪里有到我们齐国来受苦的道理。”许子离是一寸不让，言辞锐利。

他顿了顿，抬眼直视齐皇后，语气却突然放温柔了道,“况且，有我在，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护她。”

他的一字一句，就好像砸在我的心上，我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越发响亮，我看着他的身影，他今天的一身玄色，都好像染上了星星点点的光，我的眼界急剧缩小，只留下他一个人的空间。

我只看得见他一个人，我只听得见我心底的声音。

温琬，你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