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离，我要你好好活着，活到最后，活着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活着经受一次次生离死别的痛苦，这是我对你最好的惩罚，这也是你对我最好的赎罪。”
“我要你活着.......”
“活着......”
他一下子从梦里惊醒过来，起身坐在床上止不住的流泪。
又是这样的梦......
自从温琬在那年的战场上替他挡箭而亡，这几十年来，他一直反复地做着这样的梦。
梦里温琬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穿的艳丽张扬，一脸的微笑肆意，说出口的话却像是浸满了寒冰。
她说，要让他一直活下去，亲眼见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一个个离开，要让他一个人忍受永远的孤独。
温琬还是很了解他的，才会在临终前说要他好好活着。
如果不是温琬的这句话，他可能在那年的鹤州城外，在那年把她的遗体送到楚国的那一刻，在看着她彻底没有了气息的那一刻，就也会自尽去陪她。
他坐在床上，刚刚平复了呼吸，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
自从承和帝许珵然继位，已经很少有人会来找他了，这次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他去开了门，才发现是太后身边的侍女。
“她找我？”他开了门让那个侍女进门。
“陛下，太后，太后要不行了......”那个侍女说，声音颤抖，“太后说，想最后见您一面，她有话要说。”
“太后，不行了......”他一下子僵在了原地，就连许子檀都......
他跟着那个侍女进宫，见到许子檀的时候，她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躺在金正殿的王座上。
许珵然大概已经和她聊过了，脸上的泪迹都还没干，看见他来了，立刻屏退了所有人，自己也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了单独的空间。
他看了看许子檀，看她面色惨白地躺在王座上，眼睛已是有点睁不开了。
他没说话，走上前去，坐在她身边。
“哥，真的对不起，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才有勇气跟你道歉，如果不是我，当年温琬可能就不会死......”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在说话。
是啊，如果不是那场战争......
他一度确实恨过这个妹妹，他不能理解她只是为了王位就可以不惜一切，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有那样的野心。
所以在温琬死后，他干脆让她如愿以偿，退位给了她，自己到了宫外隐居，这几十年来再也没见过她。
可是都几十年了，其实，也没有过不去的了。
于是他开口，把霍云澄的死讯告诉了她。
那年温琬回到楚国，知道了那个叛徒是霍云澄后，毫不留情就处决了他，说来惋惜，霍云澄临死前都还念着许子檀。
他有时挺不理解，许子檀他们两个人，明明一直互相喜欢，明明一直没有忘记，可就是没有在一起，一方没有回头，另一方放弃追赶。
出乎他意料，许子檀还挺平静的就听完了。
说完这一切，他觉得也没什么好多留的了，他们兄妹都互有亏欠，相互放过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身后的许子檀又开口叫住了他，她说，“哥，你说，是不是只有像我们这样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他没有回头。
可只是一瞬间，他的眼泪就涌了上来。
“我们留下来，是因为我们有错，是因为我们对不起他们。”他最后留下一句话，开门，没有回头地走出了金正殿。
等他回到自己的住所，就听见外面的声音在谈论着云安太后薨逝的消息。
“诶，太后薨了你知不知道？”
“啊，云安太后？”
“是啊，而且太后还留了遗诏说要葬去楚国的迎鹤寺。”
“太后不入陵寝，要葬去楚国？怎么想的啊。”
葬去楚国，这几个字在他的脑海里反复翻腾。
温琬说的一点没错啊，留到最后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人。
看着当时的人一个个死去，看着属于他们那个时候的回忆被一点点篡改，看着他们的时代一点点暗淡下去，最后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世间，怀揣着回忆孤零零的活着，想去道歉，想去倾诉，想去赎罪，想去怀念都无处可去。
就连许子檀，都先他一步去见他们了......
他像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摔倒在地上，眼中的热泪源源不断的涌出。
温琬真是好算计啊，她只用了那一句话，就永远把他困在了痛苦的牢笼里，求生不得，求死难觅。
她甚至狠心到，这几十年来都没有原谅过他，就连入梦，也一直只是用他回忆里的模样提醒他要活着赎罪。
真的好狠的心......
他躺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窗外的天色灰暗，像是就要下霜，院子里的梧桐树被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只是梧桐半死清霜后，又是头白鸳鸯失伴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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