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七天了。
白三碗靠在刘下来的肩上,困意惹得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顺着肌肉线条,缩在刘下来的怀里。
落日尽数落下,被一大片狗尾巴草遮得干净,金灰色的,从这一片到那一片,淹没他们,也淹没也个世界。
刘下来垂眼看着怀里的爱人,冰冷的手指缩在衣袖里,生怕把睡着的人冻醒。轻轻贴着白三碗的肩头,顺着衣领,一个扣子,一个扣子数下去。手掌贴在心口。隔着一层衣服,跳动的心脏让刘下来感觉手指幸福到发麻。
一个人的心跳,另一个人的心安。
他想要埋在白三碗的胸口,像无数个午后。他们把对方锢紧在怀里,听着彼此的心跳,一遍一遍地念着对方的名字,直到其中一个忍不住烦,捂住对方的嘴。
刘下来想,如果可以,那时候,他会讨一个吻。
气管像是被拧了疼,估计被打了个结,结不开了。
"老白。"刘下来下巴贴在白三碗的脑门上,声青低得几乎没有。
他舍不得。
草木味的风乖张地在风野中冲涌,味道是有记忆的。下一次白三碗再嗅到,记忆里不会再有一个刘下来。
他们的爱意托不得风,没有载体,没有证据,只有一段无人问津的留白。
"老白"
怀里的人熟睡着,无意识地了两声,刘下来勾着嘴角,笑着蹭了蹭眼角的水光,打横抱起,大跨步避过一丛一丛的野草。
跨入车里,拽着毛毯,把熟睡的人包一个舒服的姿势,拢在怀里。
刘下来没有身份证,坐不了飞机和火车,那白三碗就开着车和他一起去看日出,看日落。去向日葵田里染一身金黄,去爬长满野草的屋顶,一直到两个人累得靠在一起,安慰般地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回家吧。”
只剩下七天了。
他们在数着。
他们的房子是房价大跌的时候买的,两个人实际上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还房贷,找装修公司,挑家具,一点点拼成现在的模样。
买菜,做饭,像无数个周末一样。他们坐在餐桌前,一边扯淡一边互相嫌弃厨艺。
白三碗趴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的背影,目光一秒不舍得离开。他的手机里全是这段时间里刘下来的照片和录像,往后日子那么长,他总得留点支撑。
镜头里的刘下来低着头,专注得盯着锅里的豆腐汤。
对于他拍照这个事,刘下来算不上反对,只是不配合。白三碗气得摁着他脑袋,给他一个胳膊肘。
刘下来是怎么说的,他说“你不用这样。”
白三碗听到这个,火气直冒。“发屁,你是真想让我把你忘了,啊!什么意思,我难道要那么轻松地忘了你吗?怎么?”
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捏着他的手,从指尖到手掌,白三碗觉得心里泛苦,从舌根爬上来,又从喉头涌了下去,苦得人无法呼吸。
“哥,你不能这样。”
“你不能这样。”怎么能这么把他丢下,凭什么,凭什么他还有那么多个天明日落,却偏偏少了刘下来。
沉默的人,捏着白三碗的后颈,撬开唇齿,猛攻而入。刘下来的吻跟他的人一样,温柔却又强势,每咬他的唇时,缓慢又缠绵。
“我们三碗不怕。”
“我会想你的,会很想。”刘下来说。
最后是刘下来哄了半天,白三碗也不舍得让这最后的期限里留下新的遗憾。
“来吃饭了。”
厨房里的人端着最后一道菜,向他走过来,放在客厅的小桌子上。
被瓷器捂热的手指不重不痒地摩挲他的后颈,如多次的情难自禁。
“哥,想亲一个。”白三碗仰着头,眼睛笑得眯起。
刘下来这人,你要说他温柔,那是肯定,但他偏偏就是要坏心眼地一句一句地问你,让身下的人乖乖地把脖颈放在他的手上。
“亲?是要亲哪里呢?”
“嘴唇,耳朵,眼睛,还是哪?”刘下来把人圈进怀里,下巴抵着人耳朵轻蹭,得到无法言喻的满足感和遗憾感。
“都要。”白三碗好似认真的想了想,用指腹挠了下刘下来的掌心。
温度散去的手又没了活人气息,心里一顿。
只剩下一天了,白三碗想。
刘下来无声无息摁住白三碗的后脑勺,青筋绷直的手用力,修长的手指撬开白三碗的唇齿,舌头循着缝隙强势地钻入,堵住溢出的声音。
放纵的快感填满他们的大脑,仿佛能填补一切空白。
“哥..”刘下来的衬衫被抓得皱巴巴的,手指与布料的摩擦让这个吻被加深。可是总归是要停下,他舍不得。
刘下来的吻透着野兽才有的凶意,轻咬住白三碗的下唇,颤栗的背脊一下又一下的起伏,“别怕,三碗。不哭。”
菜还没凉,冒着热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两个人养成的习惯,看着电影下饭。
刘下来坐在沙发上,伸手揪着白三碗的后领。“地上凉。”
“唉呀,地上舒服。”白三碗不动声色地把眼角擦干净,他刘哥也掉眼泪,别当他没看见。两个人都没出息。
电影是他俩之前找的,评价不错,只是之前一直没机会看,现在好了。两个人能好好地停下来,待在一块。
白三碗找的是一部文艺片,整体的感觉不错,就像是一场梦的恰到其份。只是一个海水的镜头,主角跳进湛蓝与金辉共存的海里,色彩被浪花冲淡又聚拢。
窒息感涌上,刘下来只觉又一次被海水灌进内脏。就如那个夜晚窒息纷乱的水猛烈袭进耳鼻,视线伴随浪花变得越来越模糊,他松开救生圈,任由自己沉入海底。人死过还会再死一次吗?他想。
不过是记忆一次又一次的自我虐待。
就像是他再浮出水面,猛烈呼吸。手指攥紧着衣服,眼神再次聚焦。
电影里这部分的镜头已经过去,眼前的白三碗却偏过头,迟迟不敢把眼神回到屏幕上。
他也在害怕。刘下来想,这个认知让他心口一缺。
他害怕海了,因为我死在里面。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白三碗不能被困住。
“三碗,三碗。看着我。看着哥。”刘下来同他坐在地上,把他塞进自己怀里,掰着白三碗的头,直视他的眼睛。
怀里的人,四肢是凉的。像哄一个做噩梦的孩子,瘦长的手指一寸一寸捏着他的后颈到尾椎。“不怕,我们三碗不怕。”
白三碗没想到会有这个镜头,他好似又被投入那个地方,看不到的刘下来和救援的灯光,再接着是刘下来的葬礼。直到被拥入怀里,肌肤的压迫感把他拽会现实,他才发现搂住自己的人也在颤栗。这是个一眼望到头的悲剧。
把他拽回现实的人,明天晚上就要消失。
“你怕吗?”白三碗哑着嗓子问。
刘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喉咙痛得出奇,沉默一会,笑着说
“不怕。”
骗人,明明怕水,还死过一回。
他们没再看了,沉默地把饭吃完。做饭的人不洗碗,天打雷劈的道理。白三碗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消毒柜,身后的人靠过来,胸膛和他的背紧贴着,刘下来的嘴唇擦过白三碗的耳边。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
白三碗转过身,正对着他。
“明天我们去海边吧。”平静的语气就像是说明天要吃什么。
白三碗看着他的眼睛,脑子里一根一根地数着他的眼睫毛,默念的数字冲不淡难过,还是拼命眨着眼,埋在刘下来胸前。
“好。”
他要给白三碗不留一点遗憾,那无尽的潮涨潮落,肆无忌惮的浪潮轰鸣不该是白三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