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学回家看见院子里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凌乱的家具,我跑进屋里把书包放下,四处寻找着妈妈的身影。叫唤了几声没人回应,我跑去田间去找爸爸。
我一路小跑跑到田埂上,气喘吁吁的看着远处的熟悉的身影。爸爸正开着拖拉机,身形颤抖着往前走。拖拉机的轰鸣声掩盖了我的叫声,叫了几声我就放弃了。我孤零零的站在田埂上,等着农作的爸爸一起回家。
不一会儿天黑了,爸爸可能看到了远处我的身影。就开着拖拉机轰隆隆的向我走过了,我坐上拖拉机跟着爸爸一起回家了,路上我问:“妈妈去哪了,我回家也没看见她,家里的家具都被摆放在院子里了……”爸爸听着我的困惑,一言不发的看着回家的路,若有所思的想着……“妈妈应该去外婆家了。我们回家把家具先搬回去。”爸爸目视远方的回答了我。
回到家后,爸爸把拖拉机停放在院子外面。自己一个人向院子里走去,把家具一点点又拖回了屋。那一刻我仿佛不太懂这行为背后的目的和意义,但是这个场景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出现了至少两三次。隔天也不见妈妈回来,只有爸爸独自照顾着我跟哥哥。我们一如往常的早上去上学,晚上从学校回来。到了周末,学校放了假,下午我一个人无聊的坐在院外的石拱上独自玩耍,突然妈妈跟着奶奶还有三婶一起回来,向堂屋走去。
“妈……妈,你回来了”。我兴奋的叫着妈妈向她飞奔跑去抱着她。
“你先自己玩去,妈现在有一些事情跟奶奶和婶婶说一下。”说着妈妈支开了我。虽然当时的我不太懂得大人的用意,但是我还是乖乖听的话,又独自跑回到石拱上玩耍。
没多久,妈妈和三婶搀扶着奶奶向村头的四爷爷(爷爷的四弟)家走去,越走越远,消失在我的视线中。隔壁邻居家的小栓跑过来找我摔皮卡,正当我俩沉浸在摔皮卡的游戏中,突然看见远方一路小跑的妈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家跑。当时的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哭着往家跑,只见她跑到院子里转身就把赤红色的大铁门反锁在里面。
后来长大的我在旁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大概知道了,原来妈妈不辞而别是去市里找奶奶,奶奶跟爷爷向来也不和,是跟着三叔他们生活。印象中妈妈跟爷爷经常吵架,爷爷喜欢喝酒,打牌……脾气不好,经常酒后或者打牌输了都会来家里闹,摔碗摔碟。小时候只是觉得既难过又恐惧,但是谁想到一次便成为作为单亲家庭下长大孩子的导火索,不到7岁就失去妈妈。而奶奶这次从市区回来,是因为妈妈去奶奶那边“告了状”,奶奶回来协调,帮妈妈“撑腰”。去四爷爷家主要是因为爷爷正在那边打牌,奶奶过去是想正面跟爷爷讨回公道。谁想到人到了之后又变成了一个大型吵架现场,爷爷辈的兄弟都在斥责着妈妈不懂事,批评的妈妈不尊重老人……妈妈不堪批评,指责,内心委屈,一路愤怒的跑回了家。
看着独自跑回家的妈妈,我也放下了手中的皮卡,一路跟了过去,被阻挡在门外。不一会儿见到三婶小跑过来,奶奶紧随其后。
“不好啦,不好啦,大嫂手里拿着药瓶喝药啦,快来人啊!快来人啊!”三婶透过门缝看着里面的妈妈,紧张的大喊叫出了声,我也在门外拍打着大门,叫着“妈妈,妈妈……”
这时刚好三爷爷家的堂叔路过这里,跑了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快点,快点!你快翻过去,快抢大嫂的药瓶,她喝药了。”堂叔一听也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这时奶奶也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门口。堂叔在门口准备攀爬,借着门栓找着借力的点,一脚踩着门栓,一脚踩着三婶的肩膀,奶奶也顺势肩膀顶了上去给堂叔借力。不一会儿三叔翻到院子里把铁门打开,大门一开,只见倒在门口的妈妈,手中还攥着药瓶,一动不动,面色发紫……
众人一窝蜂的跑进屋里,“大嫂,大嫂……”三婶不停的叫着妈妈。堂叔则抱起妈妈往外面的拖拉机跑去,奶奶也顺势跟上,堂叔一把奶奶也抱进了车里。三婶则留下来照看我,堂叔急促的启动着拖拉机,开着车就往镇医院赶去。
三婶惊魂未定的搂着我,我靠在三婶的怀里,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泪流满面的我紧张的看着西屋的地上凌乱的躺着棉被,枕头……掀翻的床倒在了墙边。旁边还倒着两瓶农药,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药叫敌敌畏……有剧毒!那今天这一幕可能也是妈妈提前预演过的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越来越清晰的拖拉机的声音,我知道他们回来了。刚进院子的奶奶,花白的头发凌乱着,两眼泪痕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奶奶扑向我,泪眼婆娑,声音颤抖着说道:“没妈喽……没妈喽……我可怜的娃!”
堂叔把妈妈的遗体放在了东屋的床上,奶奶带着我跟哥哥瘫坐在院子里,左手抱着哥哥,右手抱着我,只见祖孙三人嚎嚎大哭……
铁门外有不少的乡里邻居闻声赶来,围观在外。相互簇拥者看着院子里的情形,时不时从人群中传来叹息,“这俩娃真可怜”“何必呢”“太可伶了”……自此我也明白了,死亡的意义,只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跟妈妈说再见……
长大以后,我经常梦见农村那个老家,梦见奶奶,梦见熟悉的场景,梦见那刻骨铭心的一刻……仿佛我的灵魂,我的执念,我的童年皆束缚于此,让我即使到了而立之年,童年的记忆却依旧萦萦绕绕的围绕在我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