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方圆市的夜晚灯火通明，时光在熟悉的街道里狂奔，他此刻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他只是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时不时抬头看一下被云层遮住的月亮……
跑到医院门口他才觉得自己傻，他还没来得及问褚赢在哪个病房，甚至没想起来他可以打车，还更快……
“小光……”
时光扶着墙喘息，正要给宋倩打个电话却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唤他的名字。
“褚赢……”
时光回头看着熟悉的人连忙跑过去抱住他。
“你跑哪儿去了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吗？……我给你在南梁的房子都收拾好了，住的怎么样？……走，我们先去骑自行车……”
少年人似乎很崩溃，连声音都在颤抖。
褚赢红着眼眶颤抖了手，拍了拍时光的背脊:
“小光……”
时光感受到后背的触感和温度，如梦惊醒一般顿了顿，然后拍了拍褚赢的胳膊: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褚赢笑着看他点点头。
时光打量着他穿了一身病号服，才明白，他是真正的连着躯壳一起彻底穿越到了现代。
“那你这次还会再走吗？”时光只是静默了好一会儿，犹豫着问到。
“应该是不会了……”
褚赢沉了表情，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被传送回南梁的时候，他心如死灰，但似乎有人已经替他安排好了一切，听时光的话说，似乎他穿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选择去隐居了。可他再次穿越明显跟格泽耀日无甚关联，甚至时光也对此并不知情，可他心里有种预感，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时光闻言擦了把眼泪，别别扭扭的:“还好不会。要不你天天穿来穿去的，我还天天给你演苦情戏吗？就是可惜了……”
可惜我还给你收拾了个那么好的屋子，白瞎了。
想着自己穿越一趟受的苦，时光越想越气，白了褚赢一眼。
褚赢看着他的表情撇撇嘴，刚酝酿好的悲伤顿时来无影去无踪……
褚赢体检报告显示没什么问题，时光给他办好了出院手续，幸好他脑子还算转的快，拿不出身份证就说自己失忆了……
时光带他去派出所办了个新的身份证，本来这事儿还不好办，还是拜托方绪帮忙的信息被宋唐恰巧看到了，时光也没想到他会帮忙……
“你可是会挑时间回来，我才跟俞亮下完北斗杯……我现在也是拿过世界冠军的人了，看见没，没了你，我照样行！”时光骑着单车也不忘臭屁刺激褚赢。
话里话外埋怨他走的那么突然。
“沈一朗定上段了。洪河……最近都见不着人，也不知道他爸爸好些没……”
时光自顾自跟后座沉默不语的褚赢说着。
“小光，你最近有联系上小礼吗？”褚赢本来还一脸感慨的差点作诗一首以表感动，突然一脸严肃紧张，拉着时光的衬衫脚动刹车。
时光连忙稳住车身，正气急自己差点被带倒，闻言却突然也没了脾气，只是心里莫名觉得有些难受和一种隐隐的慌张，嘴上还别扭到:“……你问她干嘛？”
褚赢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他临走之前见过华礼的事，时光的电话就响了:“喂……”
洪河在电话那头似乎犹豫着什么，在时光快要不耐烦的时候他才告诉时光华礼为了救他爸出车祸的事……
……
时光是连夜到的北京，把褚赢送回家门口他就直接去的机场，褚赢本来也想一起去，但奈何他的身份证还没那么快办下来……
……
凌晨的时候何嘉嘉是在旁边的小房间凑合睡觉的，时光进来病房神奇的畅通无阻，值班的小护士心不在焉的，看的时光忍不住想发火:“这什么职业操守……”
但是也庆幸因此他能第一时间就见到华礼。
华礼现在转到了普通的病房，不普通在于是VIP单间。
她昏迷了几个月，但被照顾的很好。
穿着病号服安安静静的躺着，跟睡着了一样。
时光借着月色看她的脸，一时间有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会？……明明前一阵还在跟我……”
他觉得荒诞，不仅对于这意外来的太急促和不可思议，还觉得自己也荒唐不堪……
是他把人赶走了，是他在跟她闹别扭。华礼从来只是对他包容迁就……
他恍惚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觉得自己感到窒息。
突然想起上一次她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你等等我……”
时光顿时感觉自己心里被炸了一个深坑，想抬手给自己一耳光……
他一直都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华礼异于常人的地方，也知道华礼对他和褚赢他们，有着一种天然的好感。
也知道她重感情，如果知道些什么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病房里很安静，他无声痛哭，不敢扰了这份清净。
他不该那样推开她，也不该那样央求她，更不该讽刺性的那么不相信她却又跟她说那些话。
这跟威胁有什么区别？
他就是仗着华礼可能……喜欢他，且一定在意他。
他只是想起自己在南梁遇见的那个有着黑色狼尾的少年，想起自己最近一想起她隐隐就有些心慌意乱……
心里没来由变得越来越沉重。
他开始害怕。
如果华礼能帮他把褚赢从南梁带回来，又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起码……快些醒来？
……这么大的事，一定是有代价的。
可凭什么付出代价的是她？凭什么……
他知道答案。
他只是难过，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
时光觉得愧疚，也觉得悔恨。
如果一定要有人付出代价才能换回褚赢，他宁愿那个人是他自己。
可他偏偏在这事上毫无能力，也就没了承受后果的资格。
他错了，大错特错。
本来是他自己的事，偏偏害了一个心软的人受累。
而且，还是他喜欢的人。
他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像个窝囊废。
……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博士是怎么看上你这个人类的？真搞不懂……”一道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
时光感觉像是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声音听不出男女，听不出情感，似梦似幻还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意……
环顾四周，就看到窗外有一只黑色的猫正睁着一双发着光的金眸……
这已经不是时光第一次碰见这种“灵异事件”了，他甚至连反应也没有，只是擦了把眼泪，挡在华礼的床前，定定的看着它……
“……或许我该跟你讲一讲《海的女儿》，但我也觉得无趣。我只是需要明确一点告诉你，博士是个骨子里很骄傲的人……算了，我跟你讲这些做什么？……你别自怨自艾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时光只是看着它自顾自说完又冲着自己打了个响指然后消失在了夜色中……
时光松了口气却觉得自己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然后就大脑一片空白，倒地不省人事了……
……
再次睁眼，他竟然回到了当初和何嘉嘉下棋的时候，在学校附近的公园。
褚赢的声音消失以后，他踌躇着呼唤他，何嘉嘉揪着他的衣领子正一脸不耐烦。
“华礼呢？”时光急切着突然问何嘉嘉，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华丽？什么跟什么？你要跳就跳，别给老子装傻！”何嘉嘉听他这话就来气，装什么疯？
“你妹啊！你妹妹！”时光看他一脸无知的样子心下荒凉，这是什么意思？
“你妹！来几个人把他给我扔下去！”何嘉嘉以为他气急了骂自己，连忙撸起袖子招呼他那帮兄弟准备给时光来个痛快。
时光像是被某种剧情控制，直到被吴迪捞出水面又说完那些台词，他才有机会控制自己，他连忙拉住要离开的何嘉嘉:“何嘉嘉，你先别走，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华礼，学习成绩特别好。我们班空降的年级第一啊……”
象棋社的黄毛皆起哄大笑，甚至有人吹口哨:“你脑子进水了吧你？我们嘉哥哪来的妹妹？还年级第一……”
何嘉嘉闻言瞪了那人一眼，转眼看着时光眼神不善且带了点冷:“你要是青春期臆想症，就早点去医院治治。别乱造老子的谣，老子独生子。”
……
时光被一个惊雷炸懵了，他不死心的又问了江雪明和吴迪还有好些同班同学，没有一个人记得华礼这个名字。
整个世界没有一丝她来过的痕迹。
甚至宋唐也没有转学来十三中。
后来，褚赢他们每次听见他说关于华礼的言语，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俞亮也是，似乎被屏蔽了这些话语。
华礼，成为了一个被空白掉的人。
像噩梦一般，时光辗转了好几个没有她的存在的时空。
然后来到了不知道几周目的世界里。
他似乎已经快奔三了，穿着一身西装，拿着褚赢留下来的扇子，身边没有褚赢的存在，也没有华礼的任何痕迹……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何嘉嘉在他多次纠缠下，却说自己确实有个妹妹。
她在北京工作，时光便追来了北京。
时光远远见过她一面，在她公司门口。
是华礼，但是是长大了许多的华礼。
她完完全全在和自己无关的世界里长大，眼神看向自己是完全的陌生，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鄙夷。
她周身散发着一种冷漠，眼神像是一头狼，从头到脚彰显着一种资本主义的傲慢。
时光看着她的眼睛就摇了摇头，这不是华礼。
他承认华礼有着一副好皮囊，但他太认识原来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格底色。
而现在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该怎么形容呢……
骨子里是不善的，而且冷血且又不健康不稳定的。
脸色苍白又处处透着刻薄。
眼里全是独裁者的野心和欲望，本该隐晦于常人眼里的偏见和虚伪，像是满溢而出，完全藏不住的，有一种独属于二代财阀的恶念在她的眼神里肆意生长。
她不是个简单人物，眼睛里有种藏不住的狠劲，似乎对此也不屑于隐藏，嘴角却带笑，彬彬有礼又虚伪至极。
时光都不用再多看几眼，他心里就是感觉这人跟他印象中的华礼，骨子里就不是同一个人。
“她不是华礼。”时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
“这场‘仲夏夜之梦’，你完成的很好。你成功通过了考验，我要你珍惜现在。”
“你要好好照顾博士，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耳边传来那只猫的声音，时光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他恍惚着从地上爬起来，华礼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何嘉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这会儿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出去吃早餐的时候还问他要不要给他带一份……
时光摇摇头，一句话也没多说。
见人走了才敢看向华礼，朝她告状:“你快点醒醒吧，你看看何嘉嘉现在什么样子？梦里揍我好几顿刚还没把我吓死……”
华礼还是没有反应，时光红着眼眶，忍不住去握她的手，他真的好想她……
“我在梦里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我感觉都过了几个世纪了……可是哪里都没有你……”
“遇到一个很像你的人，还被人嫌弃了一番。你是不是也嫌弃我了？……”
“你快点醒来好不好？你要是不醒过来，我就把你送我的东西都扔了……”
“还把你那个什么‘卡皮巴拉’扔给馋了它好久的吴迪新邻居家那只坏狗玩……”
“你要是醒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要是醒了，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说你，怎么总是不生我的气？你起来打我一顿我心里也好受些……”
时光心里似乎憋了很多苦闷委屈，忍不住情绪失控，絮絮叨叨哭着说了很多废话，甚至还软硬皆施的威胁上了。
“真不讲理……”
华礼醒来就听见他的话，睁眼就看见他趴在自己床边哭的跟个小孩子一样，忍不住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感动，只慢吞吞扯了扯沙哑的嗓子说了这话。
时光似乎愣住了，僵硬着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华礼咳嗽了几声，感觉自己身上没什么问题，就是睡的太久有些僵硬，刚撑着手臂费劲坐起来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时光的白衬衫都被他自己哭湿了，他似乎长高了不少，人也瘦了……他的怀抱还是暖暖的，就是勒得自己有些紧，也可能是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华礼也有些想哭了……
少年紧紧的抱着女孩，坦然又亲昵的放声哭泣。
华礼听见他的心跳和他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呼吸，恍然发觉自己其实已经跟他离得很近很近。
有颗耀眼温暖却被刻意忽略的太阳，在很久以前就住进了她心里，直到现在或者永远，都没法再轻易抹去。
她只是也伸手回抱住时光，顺手就拍到他心脏后方，轻轻地，一下一下，安抚着他。
“我也很想你。”
……
褚赢昨晚回到时光家跟宋倩面面相觑就有些尴尬，没想到宋倩倒是十分客气又热情：“您就是时光的师父吧。时光刚路上都跟我说了。早上不知道这事儿真是多有怠慢……”
甚至还给他热了那盘时光天天念叨的锅包肉。
褚赢看着眼前的饭菜思绪万千，红着眼忍泪吃了一口，然后惊艳的吃完了一整盘。
“谢谢您，时光妈妈……”饭后，他看着宋倩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叫我宋大姐吧……你的事时光都跟我说了。你一个人在社会上把自己养这么大不容易。甚至重病之下还能这么毫无保留的教导时光。作为时光的妈妈我真的感谢你。”
褚赢不知道时光是怎么给自己编了个这么美强惨的身世，但这么多年电视剧他也不是白看的：“我是他的师父，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病已经好了，都好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以后就继续教时光……我也知道你现在失忆了，工作肯定是不好找，要不大姐帮你找个工作？你多大了？时光说你二十八了……你记得自己有对象了吗？要姐帮你介绍吗？”
褚赢面对这种热情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只擦了擦汗佯装头疼，第二天就打电话找时光催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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