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微微亮起,那声短促的“滴——”划破了房间的寂静,仿佛一根针刺进了深夜的湖面。唐昔雨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继续翻动手中那份资料。这是第三封了,从巴塞传来的。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滑,“嗖——”的一声,那条简讯被丢进了垃圾桶,就像前两封一样。
离开巴塞的第十个年头,时间仿若一位吝啬的守财奴,并未施舍半分,去冲淡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窗外阳光如碎金般洒落,鸟鸣声似交响乐般此起彼伏,但这些悦耳的声音,却如隔靴搔痒,无法穿透她内心那如浓雾般弥漫的阴霾。人生恰似一朵绚烂的花,在痛苦的挣扎中绽放,而这饱经沧桑的十年,宛如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横亘在她的记忆长河中。
唐昔雨的母亲纪羽禾是外籍华人,祖籍浙江杭州;父亲唐隐保留了中国国籍,祖籍山东青岛。作为家中最受宠的独女,她在巴塞罗那出生、长大。然而,十年前的那一场变故,犹如一把利刃,在她的生命中划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她最终选择逃离那个承载着太多回忆的伤心之地,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在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独自飞向遥远的哥伦比亚。
如今,唐昔雨早已习惯了这里的节奏。实验室成为了她的第二个家,那些密密麻麻的文献和研究报告填满了她的日常生活。当年申请学校时,她没有丝毫犹豫地选择了心理学专业。在那遥远的童年时光里,小小的她便犹如一颗闪耀着独特光芒的星辰,展露出令人惊叹不已的过人洞察力以及远超同龄人水平的强大共情能力。那时的她尚处于懵懵懂懂、刚刚开始懂事的年岁,但内心却早已萌生出坚定而清晰的念头——关于未来自己所要学习钻研的方向与领域。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指引着她前行的道路,让她在这充满未知与挑战的人生旅途中早早地定下目标,并矢志不渝地为之努力奋斗。
这段时间她正在准备课题。压力不小,敲了半键盘也还是不能确定。踌躇之间,她刷起了简讯。三封从巴塞传来的简讯安静地躺在回收箱里,三次都是不一样的用户发送,她没多想,把它们当成一贯的垃圾短信。只是随意滑动着屏幕。
光影跳动之间,唐昔雨忽然留意到那三封来自巴塞的简讯,用户名不同,但发送地址却是一样。抱着些许疑惑,她点开了其中一封。
映入眼帘的是唐隐和纪羽禾的合照。那张照片的下角犹如被岁月啃噬般缺失了,或许是因为被尘封得太久,照片的色彩就像被时光抽走了生命力,褪色得格外明显。照片中那位高大英俊的男士,犹如一棵挺拔的白杨,臂弯中依偎着娇俏可爱的女士,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两人看起来年龄相仿,男士身着一身正装,恰似黑夜中的星辰,熠熠生辉;女士身着轻便的礼裙,仿佛清晨的微风,轻盈灵动。而背景看起来像是大剧院内,台上的故事似乎映照了台下的两个人。
是的。那是她父母的旧照,唐隐和纪羽禾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唐隐是巴塞有名的收藏家,几十年来经营着多家收藏馆,身价不菲。唐隐早年就读于国内知名高校,后独身赴西班牙留学,几年时间一过,也就留在了西班牙。纪羽禾是著名的华人小提琴家,自幼就对音乐表现出极大天赋。家中成员都是中国人,但早在一战时期就举家搬迁到西班牙,纪羽禾祖籍浙江杭州,可她多年来居住在巴塞罗那,从未探访过。
唐昔雨看着父母的旧照出了神,她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下长大,父母并未表现出多么恩爱,可是也从没争吵过。她继承了父母双方各自的优点,本以为会一直这样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
然而,十年前,所有的幸福都如泡沫般破灭。彼时,唐昔雨年仅 17 岁,纪羽禾已年至 50。唐隐在一场海难中不幸罹难。冰冷刺骨的海水汹涌而至,无情地吞噬了他的生命。他终年 57 岁。纪羽禾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实,心理状况频频出现问题,她不顾一切地回到山东,回到唐隐的故乡。
仅仅三年后,纪羽禾在返回巴塞的途中遭遇空难,抢救结果不尽人意。她从此陷入了植物人状态。唐昔雨联系了最顶尖的医院,最终决定将母亲送往洛杉矶接受观察。自那以后,纪羽禾已在医院里躺了七年之久。
……
唐昔雨仔细端详着简讯中的照片,看着父母的笑容,仿佛回到了儿时许多个温馨的午后。她又浏览了另外两封简讯,一封是一张博物馆的全景图,另一封是一份信笺的节选。这三封简讯,均来自巴塞的同一家纪念馆。
唐隐曾经营着多家纪念馆,其中收藏了中世纪的油画、贵族使用的武器等,他甚至还建立了一座关于他和纪羽禾的纪念馆。这些照片正是来源于此。在他离世后,这些财产全部划归唐昔雨名下。她因害怕触景生情,计划将巴塞的老房子出租,而纪念馆则交由当地的熟人长期代管,她只在父母纪念馆的某个角落里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参观者前来,却鲜有人察觉到这一细节。
说来,她已经许久未曾凝视过那些物件了。都说物载情,情载物,她不禁有些诧异,竟然有人给她发了这些简讯。将近十年未曾涉足巴塞那片土地了。她思念着群山,思念着苍茫的大地,思念着热情似火的人们,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眷恋。
正巧前不久,唐家老房子一带进行施工,管理员从巴塞打来电话希望唐昔雨亲自出面,她已经回绝了。可看到那张照片,想到令她无言的心结,她拨通了管理员的电话,打算自己回到巴塞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