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季第三日,尼布甲尼撒发现赫莱尔又在玩那个幼稚的游戏。
年轻的国王跪坐在窗前大理石地面上,正将红宝石与蓝宝石排列成复杂的阵型。雨滴敲打琉璃窗的声音成了天然的音律,而每一颗宝石都精准地放在水珠即将坠落的轨迹下方。
"你还在玩这个。"尼布甲尼撒的金链随着脚步轻响,在赫莱尔身旁投下一片阴影,"二十五岁的人了。"
赫莱尔头也不抬,指尖推着一颗蓝宝石滑到窗棂边缘:"当年你教我下棋时说,布局要看清十步之后的局势。"一颗雨珠恰好坠落,在宝石表面撞得粉碎,"现在我终于能赢你了。"
尼布甲尼撒看着弟弟被雨光映亮的侧脸,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雨天。七岁的赫莱尔也是这样趴在窗边,只不过当时摆的是偷来的糖果,而他会故意输掉游戏,只为看小家伙笑得露出虎牙。
侍女们都知道,每逢阴雨天气,两位陛下总会消失半日。
此刻他们正蜷缩在藏书阁最隐蔽的角落,周围散落着童年时的玩具木剑、褪色的皮影人偶,还有一盒发霉的蜜饯——赫莱尔十二岁那年偷偷藏在这里的,因为兄长说过"等雨季来了再一起吃"。
"都蛀虫了。"尼布甲尼撒捏起一块结晶的杏脯,糖霜簌簌落在赫莱尔发间。
年轻的国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就着这个姿势舔走了黏在指尖的糖渣。这个动作让他们同时僵住——二十年前那个偷吃蜂蜜的下午,小赫莱尔也是这样替他舔净手指,结果被突然进来的父王抓个正着。
"当时父王罚你抄了三百遍《礼则》。"尼布甲尼撒抽回手,喉结动了动,"其实...那罐蜂蜜是我故意打翻的。"
赫莱尔的眼睛在昏暗处亮得惊人:"我知道。"他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卷发黄的纸页,那是当年被罚抄的《礼则》——每一页边角都画着小小的狗尾巴草,是尼布甲尼撒偷偷帮他画的。
(二)
雨势转大时,赫莱尔解开了那条著名的金链。
这不是侍从们想象中的香艳场景——链子被随意丢进炭盆,两位陛下正头碰头地研究一张陈旧的羊皮地图。
"当年你就是从这个狗洞溜出宫的?"赫莱尔戳着地图上某处污渍,那是尼布甲尼撒十五岁独自去民间体察民情时留下的墨迹,"我找了三天三夜。"
尼布甲尼撒突然握住弟弟的手指,引导他沿着一条隐秘路线移动:"其实我每次都是从藏书阁密道出去的。"
炭盆里的金链已经熔成液态,赫莱尔却突然抽出手,从怀中掏出两枚早已准备好的戒指。戒圈内侧刻着他们小时候发明的暗号——一个太阳与月亮的合体符号。
"当年锁住你是怕你逃跑。"他将其中一枚套进兄长手指,"现在...是怕你走丢。"
雨声中,尼布甲尼撒想起那个永远被史官争论不休的问题:究竟是谁囚禁了谁?他凝视着弟弟睫毛上跳动的火光,忽然觉得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三)
翌日清晨,园丁在并蒂苹果树下发现了两串脚印。
较大的脚印深深陷入泥泞,而较小的那些总是恰好重叠在前者边缘,就像某种亲密无间的舞蹈。脚印尽头埋着一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着:
- 半截狗尾巴草标本
- 褪色的糖纸星星
- 两份笔迹幼稚的《永远在一起保证书》
- 以及两缕用红绳系在一起的头发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侍从看见两位陛下并肩站在露台上。
他们戴着相同的戒指,影子在朝阳下交融成完整的王冠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