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番外下）

陈楚生和苏醒的情况不容乐观，一个重伤加毒发，虽然侥幸醒了过来，脸色却仍是那般灰白，一个受伤加失明，走一步磕一下，走两步撞一下，一眼没看着，膝盖就全是淤青。

王铮亮靠在沙发上，仰着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眼眶有些红，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入发间。

龙氏的杀手随时会找上门来，他已经做好了随时丧命的可能。

还能怎么办呢，自己的腿不争气，保护不了弟弟们，等到那些人再一次找上门来时，至少得护住一个身子康健的王栎鑫吧。

他就那样默默地任由眼泪流淌，在心里和最小的弟弟认认真真地告别。

王栎鑫挪到了哥哥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有说话。

他并不知道王铮亮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看见哥哥无声的眼泪，只是觉得此刻的哥哥太过低落，自己郁积在心头的情绪也无法发泄，就依赖性地靠近哥哥寻求一些安全感，也希望自己的举动能给他的小亮哥一些安慰。

他不是没想过去问问王铮亮此刻心里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

算了，亮哥想说的时候会和他们说的。

后来，龙氏再次找上门来，王铮亮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拖着瘸腿发了狠一样跑到他面前为他挡了一枪，身子只是一顿，猛地前进两步抱着他滚到另一边又躲过了一枪，哥哥意识全无、出气多进气少地趴在他身旁的时候，整个世界在巨大的轰鸣声过后慢慢安静下来，空白的潜意识里只剩下满腔的恨意和悲戚。

他恨极了那天的自己。

如果那天自己开口问了王铮亮，不死心地要一个答案，他的小亮哥会不会就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是不是就能阻止小亮哥的死亡？

王铮亮半压着他的身子逐渐冰却，耳边的呼吸声由微弱到消失，无尽的悲戚和哀伤一下子冲上心头，连眼泪都来不及流下，眼前一黑歪头晕了过去。

王铮亮和王栎鑫的倒下让陈楚生眸底猩红，发狠地盯着对面的那些人，给手里的枪都上了膛，不管不顾地朝他们射击，他的枪法很准，又狠，一通扫射让很多杀手还没反应过来就断气了。

手上的枪很快没了子弹，陈楚生把枪一扔，抓起旁边倒着的尸体当护盾，半蹲着移到不远处散落在地上的枪，他刚伸出手，一枚子弹破空而来，下意识侧了下手，子弹擦过他的手臂，绽开的皮肉从胳膊肘一直蔓延到手背，他好像不知道疼痛，仍然镇静地捡起两把手枪，拖着那具尸体躲到一旁的石头后边。

又是几轮扫射，陈楚生明显感受到自己体力和生命力在不断流失，还没好全的肩膀刚刚又中了一枪，汩汩的血液流出，每次举起的手臂愈加无力，他还是咬着牙高高举着扣动手枪。

他没能护住苏醒，也没能护住王铮亮和王栎鑫。

半个小时前，苏醒的眼睛不方便，那些杀手一来就朝着他猛地射击，哪怕他们拼命护着他，他听力极好自己也躲了好几枪，还是被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杀手找到了空子，一枪毙命。

砰砰砰，陈楚生左手那把手枪打了好几下空枪，意识到没子弹了，气急败坏地把那手枪往地上一砸，双手紧紧握着仅剩的一把手枪，借着视角探着外面的那些人，“嚓！”一枚子弹擦过他刚刚探头的地方。

幸好他动作更快一步，把头伸了回去。

陈楚生倚在石头上喘着粗气，失血过多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用力地摇头，换来更剧烈的头晕耳鸣。

这次的龙氏是下定决心想要他们的命，不仅拿出大境早就禁了的热武器，而且毫不避违地在离市中心不远的郊区对他们出手。

王铮亮王栎鑫苏醒三个人倒下去的身影在脑海里不断浮现，平日里四人的美好日常生活也一并浮现，那些记忆碎片却在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躺着的毫无声息的三具尸体。

陈楚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叹尽那万千绝望和悲伤，耳边的走路声不断靠近，他打开了弹匣，还剩两颗子弹，拿出去一颗，最后的一颗推回去，上了膛，对准了自己脑袋，脸上却显现出解脱的神色。

亮哥、Allen、栎鑫，你们别走太快，等一下我，你们知道的，我向来比你们走得慢些。

最后的最后，那个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龙氏王牌杀手死在了自己亲手扣下的扳机。

仅剩的那几个杀手看清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后倒下的人，紧绷的心神和身体放松了下来，弓着的身子直了起来，还没等他们的心完全落下，身后突然几声枪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倒地。

俞灏明终于赶了过来，却只看到倒在地上已经冰冷的四具尸体，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踉踉跄跄地跑到了陈楚生身边，颤抖地伸出手，边哭边合上了陈楚生睁得大大的眼睛。

怎么还是慢了一点……

他要是赶来得再快一点就好了。

俞灏明把陈楚生和苏醒的尸体拖到一处，又走向王铮亮和王栎鑫倒地的位置，想把兄弟们的尸体一起带走葬到同一个地方。在摸到王栎鑫的胳膊时，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王栎鑫可能没死！

俞灏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很微弱的呼吸。

欣喜若狂的俞灏明把王铮亮的尸体拖到陈楚生苏醒旁边后，把王栎鑫一把抱了起来，连忙带他去治疗。

他们现在的情况不可能带去医院，只能把他带到他的一个朋友住处，他朋友是医生，肯定救得了王栎鑫。

虽然会有点打扰和麻烦到他朋友，但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幸好他朋友只是被满身是血的王栎鑫吓了一跳，并没有拒绝。

有他在，俞灏明相信王栎鑫一定会没事的，于是又原路返回到刚刚的地方。

还没靠近，就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在刚刚那处地方走动，他想到有可能是龙氏那些人又来了，脚下动作一顿一挪，借着遮挡物猫到了一块石头后面，微微探出头。

果然是龙氏那些人。

俞灏明心里有点焦急和烦躁，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他三位哥哥还在那呢，龙氏非得做那么绝吗？连尸体也不给他们留。

他不敢冲出去把三位哥哥抢回来，王栎鑫还活着，还需要他，他不能不要命。

那些人把在场所有的尸体垒在一起，垒成金字塔形状，又在旁边和尸体身上浇汽油，竟想火烧了他们！

为了让陈楚生王铮亮和苏醒三人被完全焚烧，还把他们的尸体摆在了最外层，燃起的火舌瞬间腾起，在他们身上欢快地跳跃吞噬。

那把火也烧到了躲在暗处的俞灏明身上，烧得他眼眸赤红，嘴唇紧闭，咬牙忍着自己的眼泪，拼命抑制自己想要立马冲上去的冲动。

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些人快点走。

龙氏的人看着火焰烧到了那三人身上，才摆摆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俞灏明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这场大火把他的理智烧得一点都不剩，眼里已经没有那烧得正旺的大火，只有那三具烧得已经有一定程度发黑的尸体。

他径直伸出手把三位哥哥拉出来，不惧那火焰顺着他的衣物燎到了他的皮肤，从手蔓延到全身。

把三位哥哥身上的火扑灭了他才来得及扑灭自己身上的火，可是火苗已经烧毁了他大半处皮肤，焦臭的烧肉味和愈加浓重的伤痛没有激起他的意识，等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浸到他脸上的伤口时，他才终于感觉到了痛。

好痛，生哥、亮哥、Allen，我真的很痛。

我这么不要命，你们怎么不起来骂骂我呢？

俞灏明看着他们紧闭的眼睛，叹了口气，伸手擦了擦眼泪，把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眼里一片灰暗。

他没有力气把他们带到更远的地方了，只能找旁边的那块空着的泥地将就一下了，和他们说了一声，趴在地上徒手挖着，幸好不久前刚下过雨，泥地松软，挖起来没有太费力，挖好后，把三位哥哥抱到坑里，又推着那些泥土把他们盖住。

大幅度的剧烈动作拉扯着他的伤口，溅起的泥粘到了伤口，他再惊人的意志力也终究抵不住已经发出剧烈反抗信号的身体极限，刚推了一下就倒在了泥地旁。

好不容易才把王栎鑫的情况稳定下来的朋友，还没来得及休息，突然想起已经出去了好久的俞灏明，心里有些担心，这小子不会做出什么傻事了吧，套了件便出去寻他了。

看到那趴在泥地旁，和坑里烧得发黑的三具尸体没有什么差别的俞灏明，朋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呼吸一滞，连忙上前探查他的情况，庆幸人还活着，急忙抱着人往家里跑去。

烧伤并不好处理，何况是那么大一片已经恶化的伤口，朋友只能给他灌了一大瓶药吊住他的一口气，又不断给他输内力维持他的生命特征，费了老大一番力气处理好全部伤口，把人包成木乃伊才保住了他的命。

过竭的体力和内力让朋友倒在沙发上直喘着粗气，好不容易缓过来，看向俞灏明那包得严严实实的脸，又想起那个来不及埋上的坑，有些心软，认命地拖着脚步去把坑埋上了。

埋好后，朋友看着那高高堆起的坟头，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骂俞灏明就是个疯子。

他想不明白平时那般冷静自持的俞灏明为什么为了几具尸体把自己放置于火海中，他知道他们关系很好，可是关系再好，人已经死了，就算保住尸体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骂了很久，本来想转头就走，最后还是替他在那土堆前磕了个头。

他怎么忘了，俞灏明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为了兄弟不顾一切的人。

可惜饶是他再努力再小心，俞灏明终究还是因为伤口感染死了。

朋友无奈又悲痛，把俞灏明葬在了他哥哥们旁边，一个大土堆旁边挨着一个小土堆。

在大家头七那天，王栎鑫醒了，精神崩溃的他一度想要自杀，被朋友拦下，朋友带着他去到了他们的坟前。

王栎鑫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头。

朋友和王栎鑫说了俞灏明的事，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流着眼泪。

后来，他再也没想过自杀。

等到王栎鑫好了一点后，留下一封信走了。

至于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同月，龙氏又招揽了一大批杀手开始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