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溪流淌着黯淡的晨光,白念弯腰拨开缀满露珠的叶子,藤编药篓里新采的药草还沾着夜露。
阿宝斜倚在爬满青苔的窗棂旁,尾指勾着的魔气细丝随她动作游移,悄然攀上她翻飞的脚步,那些游蛇般的暗紫雾气总在晨曦中追逐精灵裙摆的金线刺绣。
"有些要日出前的才有效用。"她旋身避开横生的枝桠,发间花环垂落的铃兰扫过魔气凝成的丝网。
阿宝眯眼看着被割裂的光斑在少女肩头跳跃,突然扯动指尖细丝,驱散了白念周边的虫蚁。
"今天要采的药对你很重要,"她踮脚摘下缠绕在古树上的浅蓝花朵,金发间落满晨露,"花瓣捣碎敷在逆鳞上,能祛除伤口残留的淤血。"
阿宝眯起眼,逆天魔龙族的逆鳞向来是致命弱点,此刻少女却像谈论普通伤口般自然。
魔气细丝突然收紧,白念踉跄着撞进他怀里,竹篮里的花瓣纷扬洒落。
"你做什么?"她仰头质问,鼻尖沾着花粉。
阿宝垂眸睨着她:"本殿何时允你碰逆鳞?"指尖划过她颈侧尚未愈合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两人第一次见面的误会,逆天魔龙族特有的紫黑魔纹若隐若现。
白念拍开他的手:"不碰逆鳞怎么祛除圣剑碎片?况且你心脏本来就有伤"她突然挣脱束缚,"你以为我想救你?要不是……"
满月夜,白念背着药篓跌跌撞撞冲进木屋。阿宝正在用魔气修复玄甲,抬头便看见她裙摆浸满血水——不是她的血。
"北坡有群幼鹿被瘴气所伤..."她喘息着翻找药草,"帮我把治伤的药草碾碎..."
魔气骤然缠住她腰肢,阿宝将她按在椅子上:"与你何干?"
"什么?"
"那些低等生物的死活,"他俯身撑住椅背,魔龙威压震得梁柱咯吱作响,"与你何干?"
白念的金瞳在月光下灼灼生辉:"万物共生,怎能无关?"
她突然拍开阿宝的手,"如果你觉得,对你来说是毫不相干的事,你也不应该来管我。"
阿宝尚未反应,暗暗啧了一声,跟着跃出窗棂。
夜风裹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少女发间的铃兰扫过他鼻尖,魔气细丝在月光下闪烁如星河。当他回过神时,已站在北坡的榕树林中。
十二头幼鹿蜷缩在树洞旁,皮毛泛着诡异的青灰。白念跪坐在鹿群中间,金发无风自动,古老歌谣自唇间流淌。阿宝看见月光在她指尖凝成实质,瘴气如退潮般从幼鹿体内涌出,又在触及精灵之力的瞬间蒸发。
最瘦弱的小鹿突然抽搐,白念毫不犹豫割破手腕。淡金血液滴入鹿口的刹那,阿宝的逆鳞突然发烫——那是远古精灵与逆天魔龙血脉产生的奇异共鸣。
"够了……"他挥魔气将少女提到半空,"再这样下去你迟早被吸干。"
小鹿突然蹭了蹭白念的裙角,湿润的眸子倒映着漫天星河。阿宝眼瞧着幼鹿渐渐愈合的伤口,却在触及白念的目光时生生顿住……
那种眼神他曾在冷筱眼中见过——当年妹妹抱着濒死的雪狐求他相救时,也是这样含着泪光的倔强。
尾音戛然而止。阿宝感受到她骤然紊乱的气息,魔气细丝震颤着传递来某种酸涩的情绪。他忽然想起之前用魔气窥探到的——少女蜷缩在药柜后,指尖抚过某件发光的信物,口中喃喃自语,泪水浸湿了衣襟。
"本殿准你治了。"他突然松开禁锢,任由白念跌坐在花瓣堆里。魔气卷起散落的朝颜花,在空中拼凑成逆鳞的形状,"但要按我的方式。"
白念揉着发红的手腕,看着魔族太子用魔气将花瓣碾成细粉。淡蓝荧光在晨曦中流转,竟比她的灵力更精准地分离出药性。当阿宝将混合着魔气的药膏拍在逆鳞上时,她忍不住惊呼:"这样会灼伤..."
暗紫魔纹突然亮起,与药膏中的蓝光交融成奇异的银灰。阿宝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额角青筋暴起,却扯出冷笑:"真想不到……"
白念的治愈术本能地包裹住他颤抖的身躯,却在触及魔气时被狠狠弹开。阿宝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逆鳞上:"不用管我,你不是要救我嘛,继续。"
"你会死的!"她挣扎着要抽回手,精灵之力与魔气碰撞出细碎火花。
"那就让本殿看看,"阿宝将她拽到身前,獠牙擦过她耳尖,"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精灵血脉,到底有多神奇。"
剧痛从阿宝的掌心蔓延全身,而白念也感觉治愈力正在疯狂输送。金发无风自动,瞳孔化作纯粹的金色。阿宝震惊地看着逆鳞处浮现精灵图腾,圣剑碎片竟被生生逼出体外,在治愈之光的包裹中化为齑粉。
当最后一丝光明气息消散时,白念昏倒在他怀里——此刻正是摧毁精灵本源的最佳时机!
阿宝的指尖悬在她眉心,魔气几次凝聚又消散……
微风掀起少女散落的金发,露出颈后若隐若现的精灵印记。阿宝瞳孔微缩,那个古老纹章他曾在魔族的长老那里见过,属于早已灭绝的远古精灵王族……
魔气化作细网将少女托起时,他嗅到药柜深处传来的异香——那是精灵本源过度消耗后特有的衰败气息。
暮色染红溪流时,白念在草药清香中醒来。阿宝背对着她坐在火堆旁,魔气卷着石臼研磨药草,身旁堆着七八个空掉的瓶瓶罐罐——全是这些天她用来试药的器皿。
"你……在做什么"白念揉了揉胀痛的脑袋
"蚀骨草的麻痹性,赤尾蝎的致幻性,加上碧磷蛇的溶血性。"阿宝用树枝拨弄火堆,火星映得侧脸明明灭灭,"以毒攻毒,刚好克制你过度消耗本源的反噬。"
白念怔怔看着掌心,原本枯竭的灵力竟真的在缓缓复苏。阿宝突然将烤好的药饼塞进她嘴里:"难吃也得咽。"
苦涩在舌尖炸开,白念被呛出眼泪。魔族太子冷着脸递来竹筒,却在看到她脖颈残留的紫黑魔纹时指尖微颤。昨夜治愈时的画面不受控地浮现:少女蜷缩在他怀里的模样,竟与记忆中母后陨落时的姿态重叠。
"为什么救我?"他忽然问。
白念擦拭嘴角的药渣:"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愚蠢。"阿宝甩袖起身,魔气震得药柜嗡嗡作响,"等本殿恢复实力,第一个杀你。"
"哦。"白念低头搅动药汤,"那你要快点好起来,不枉我这些天的努力。"
阿宝执勺的手悬在陶碗上方,汤面映出对面少女晃动的金发。光穿透窗棂的裂隙,将漂浮的尘粒镀成金粉——那些最鲜嫩的雪芽菜总是最先沉入他碗底
魔气在桌沿游走,捕捉到她指尖一闪而过的治愈术微光。昨夜残留的碧磷蛇毒正在他血脉中消融,慢慢帮他中和掉伤口的感染。白念的虎口处烫伤的溃烂却在晨雾里渗出淡金液珠。阿宝突然用匙柄叩响碗沿,惊得白念手抖洒了半勺药粥。
"难闻。"他皱眉推开药碗,余光却瞥见少女迅速将红肿的右手藏进袖中。魔气细丝攀上房梁,在阴影里织成无形的网——当他又一次故意绊到朽烂的门槛时,那只带着草药苦香的手果然如约而至,温热指腹擦过他腕间逆鳞,残留着治愈术未散尽的酥麻。
对阿宝来说,这种毫无保留的善意,比星魔族的预言术更令他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