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魔龙血牢出来后,阿宝扶着玄铁门框的手指节逐渐发白。
他把冷筱哄了回去,看着妹妹走远,他解开领口两颗鎏金盘扣,心口处蛛网般的血红色裂纹在皮肤下隐隐发亮——
龙皓晨的圣剑残留的光明女神的力量,再加上魔龙血牢里的冲击,此刻正像活物般啃噬着魔核。
魔气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将案头的军报震得四散纷飞。
珠帘突然轻响,一缕铃兰香混着药草苦涩飘进来。
阿宝迅速拢紧衣襟,却在抬眼时怔住——白念端着青玉药盅立在月光里,金发间还沾着后山采药时落的夜露。
她指尖缠着新换的绷带,透出淡金色血痕。
"冷筱说你午后又没服药。"白念将药碗推过鎏金案几,碗底与桌面相触时发出"咔"的轻响。阿宝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道细小的灼痕。
他猛地攥紧掌心,魔气不受控地震碎药碗:"本殿无碍,你的手......"
瓷片飞溅的瞬间,白念突然伸手探向他脉搏。阿宝本能地后撤,鎏金椅背撞在玄铁屏风上发出轰鸣。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几乎是慌乱地甩袖用披风裹住她渗血的手:"本殿没问题。"
白念却反握住他手腕,金瞳里跳动着固执的光:"你心脉的魔气在倒流,再不疏导会伤及......"
他抬脚想上前,却被心口突然爆发的剧痛钉在原地。
金色咒印像活过来的毒蛇,顺着血管爬上脖颈。
冷汗浸透的后背贴上冰冷屏风,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赤离,先送她出去。"
那名为赤离的护卫看了看阿宝,最后恭恭敬敬地给白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殿门闭合前,白念回头望见阿宝蜷在阴影里的身影。他苍白的指节死死抠住心口衣料,遏制胸口的旧疾。
月色在鎏金瓦当上碎成银砂,白念抱着药箱倚在回廊朱柱旁。
阿宝寝殿的窗棂忽明忽暗,魔气如困兽撞击结界的声音隐约传来,她无意识揪紧了袖口绣的铃兰纹。
"沙——"
玄铁战靴碾过青砖的声响惊得她转身。赤离卸了狰狞的战甲,月光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流淌,在颈侧逆鳞纹上折出冷光。
"白姑娘。"
赤离的玄铁战靴踏碎一地银霜,他单手扶着剑柄,肩甲上凝着未擦净的血渍,目光扫过她发间微微歪斜的铃兰花环:"太子殿下今日虽说服了药,但收效甚微"
白念指尖一顿,药箱铜扣"咔"地弹开:"赤离大人,可有什么办法?魔族的偏方也成"
"……有倒是有,"他突然压低嗓音,剑鞘在青砖上刻出蜿蜒纹路,"禁地祭坛东侧石缝里生着幽草,叶脉如人指节,可救殿下于水火,只是……"
不说也知道,魔族的禁地,多半九死一生。夜风卷起赤离的披风,露出内衬绣着的暗纹——那是只有高阶护卫才知晓的禁地标记。白念的尖耳微微颤动:"怎么,这么多年,没有一个成功的勇士?"
赤离面露难色,白念不问也知道,于是反问他:"我只不过是个会点治疗术的精灵,如果那个地方只是针对你们魔族人倒还好……"
月光映得两人影子鬼魅般摇晃。白念望着禁地上空盘旋的魔气漩涡,一转头,金瞳里映出阿宝窗前晃动的黑影——那人正伏在案边批阅军报,苍白的指节死死抵着心口。
"我需要一些东西,还有,请不要告诉你们殿下... ..."
禁地的天空终年翻涌着暗紫色雾霭,如同魔神溃烂的伤口里渗出的毒血。
结界碑上爬满青黑色藤蔓,叶片边缘生着锯齿状的魔纹,稍一触碰便会渗出腐蚀性黏液。
地面铺满灰白骨渣,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腐殖质里,蒸腾的硫磺气裹着腥甜的血锈味,熏得人眼眶刺痛。
白念刚踏入禁地,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果然还是有些影响的
最致命的却是无形之物——三重幻境如附骨之疽,初入者会嗅到记忆深处最眷恋的气息
祭坛周遭的地面布满晶化的魔血,踩上去会发出濒死者的哀嚎。
见招拆招,白念拿出拜托赤离找的匕首——
"白姑娘,这是殿下之前托魔族的御用工匠专门给你设计的"
赤离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白金色的匕首递给白念
白念只是轻微点了点头,嘱咐到:"我争取拿了东西就尽快出来,在此期间,麻烦你拖住他了。"
……
匕首划过白念小臂的皮肤,留下一道一寸的伤口,刀锋经过醒神药的淬炼,伤口不深但效果很好,与此同时,精神的损耗很快
白念逐渐清醒了些,按着赤离给的方向全速前进。
禁地没什么雾气,白念在精神崩溃之前在一块大石头的侧后方找到了零星的几株在风中摇曳的幽草。
来不及多想,她抓起幽草就往外面一刻不停地冲去。
……
禁地外,赤离看见白念走进去没多久就后悔了,脸色狰狞地精彩
如果白念今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仅他可能要愧疚一生,而且太子首席亲卫的位置怕是要拱手让人了
当时怎么就脑子一热就给她说了禁地的事呢……赤离现在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自己也是嘴欠,白念问什么答什么。
鎏金殿的青铜烛台骤然熄灭,阿宝指尖的朱砂笔"咔"地折断。心口处蛛网般的裂纹突然灼烧起来
"赤离!"
裹挟魔气的声音震碎三扇雕花门,首席护卫踉跄着撞进殿内时,正对上阿宝猩红的竖瞳。太子殿下仅着单衣,赤足踩在满地公文上:"今日的巡查可有问题?"
赤离喉结滚动,护腕下的止血符正在渗血:"没问题......"
"你今天怎么回事?"阿宝突然狐疑地看着赤离,魔气凝成实质的龙爪虚影,"老实交代。"
廊外传来影卫的惊呼,禁地上空的魔气漩涡正疯狂旋转,成功吸引了阿宝的注意力,追魂印的感觉从那个方向传来,阿宝内心顿感不妙。
他放开赤离,还没来得及更衣便朝着禁地的方向飞了出去:"她去禁地了?有多久了?"
"快一炷香......"赤离咳着血沫举起佩剑,也跟了上去"殿下不可!您的心脉承受不住......"
阿宝的瞳孔突然漫上鎏金纹路,那是逆天魔龙暴走的征兆。他一掌屏退赤离,玄铁碎片深深嵌入石柱:"谁允许她擅自做主到这里——"
赤离忙半跪下请罪:"太子殿下,都是微臣的错,白姑娘问我又没有偏方,属下情急之下... ...就把,禁地幽草的事给她说了"
禁地方向突然炸开冲天金光,无数蚀骨藤如活蟒破土而出。白念的气息混在轰鸣中传来,阿宝的魔气瞬间撕裂空间。赤离扑上去抱住他的腿:"让属下去!您再运功会......"
"让开!"阿宝的威压震开了赤离,却在踏出殿门时踉跄跪地。心口裂纹崩开血线,他盯着掌心暗紫色的血渍突然低笑:"赤离,下次再多嘴,我就把你贬到斥候营去!"
禁地的裂谷喷涌出暗紫色雾霭,将残月染成溃烂的伤口。白念的绣鞋陷在晶化的血泊里,每走一步都溅起细碎的红光。她怀中的幽冥草裹着鲛绡,叶片在夜风里轻颤,像捧着易碎的星辰。
三百步外结界碑坍塌的轰鸣声中,玄衣青年撕开最后一道空间裂缝。
阿宝鸦羽般的长发扫过崩裂的腕甲,当他望见雾海中浮动的金发时,魔核深处传来近乎疼痛的震颤。
"白念!"
嘶哑的呼唤惊起白骨堆中的磷火。白念恍惚抬头,遍地的乱棘在她脚踝缠出一道道浅浅的伤痕。
隔着翻涌的毒瘴,她看见阿宝踏碎满地骸骨向她奔来
"......"她翕动的唇间溢出金血,幽草突然绽放幽光,将最后三丈毒雾照得通明。
禁地上空炸开雷鸣,血色雨幕倾泻而下。白念在电光中踉跄半步,浸透的衣裙勾勒出还未愈合的伤口。空间扭曲的爆鸣里,他化作流光冲破雨幕
白念望着逼近的身影呢喃,指尖松开的刹那,五株灵草被魔气温柔托起。她如折翼的蝶跌向地面,却在触及前被寒梅冷香笼罩。
阿宝的膝盖在岩面划出两道焦痕,玄铁护甲迸裂的碎片擦过他苍白的下颌。他双臂收拢的力道几乎要将人嵌进骨血,白念紧贴着他狂跳的心口,幽草缠住两人交握的手。
"你总是......自作主张......"染血的唇擦过她耳尖,暴怒的尾音碎成哽咽。
"赤离,快去请御魔医和大祭司!"
阿宝咬破舌尖绘就止血咒
"再敢擅闯禁地......"
未尽的威胁被雷鸣吞没,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此刻的慌乱
血色苍穹突然裂开罅隙,晨光如神谕刺破永夜。
阿宝抱起昏睡的精灵踏出废墟,每一步都在焦土绽开。赤离率众跪在结界碑外,有些后怕地偷偷抬眼,看见太子殿下将脸埋进那捧金发,暴戾的龙角抵着少女肩窝,像个终于寻回至宝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