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淑仪优雅起身，向阿宝行了一个完美的屈膝礼，眼角余光却瞥向坐在王后位置上的白念。那目光如刀，在白念苍白的脸上剜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换上甜美笑容。

"淑仪献丑了。"她声音轻柔，如同蜜糖裹着细针，"不知陛下可还满意？"

阿宝靠在王座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翎毓公主琴艺超群，孤今日大开眼界。"

淑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欲再言，阿宝却已转向身旁的侍从："赐座。"

这一举动明显是在打断她继续表演的意图。淑仪红唇微抿，却仍保持着完美笑容，在侍从引领下坐到了使团席位中。

宴会继续，觥筹交错间，白念感到一阵眩晕。淑仪的出现如同一记重锤，砸碎了她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她指尖冰凉，紧攥着裙摆，丝绸面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陛下，"白念轻声开口，声音细如蚊呐，"臣妾有些不适，可否先行告退？"

阿宝侧目看她，那双眼眸如同深潭，看不出情绪。片刻后，他微微颔首

白念如蒙大赦，起身时膝盖一软，险些跌倒。她强撑着向宾客们点头致意，在侍女搀扶下缓步离开大殿。身后，她能感觉到数道目光如影随形——阿宝的审视，淑仪的讥讽，珈索的担忧...

王宫花园笼罩在银蓝色的月光下，喷泉的水声掩盖了脚步声。白念站在一丛白玫瑰旁，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花瓣，尖刺划破她的指尖，血珠渗出，她却浑然不觉。

"你还是老样子，一紧张就折磨自己。"

珈索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白念猛地转身。月光下，他褪去了宴会上的伪装，眉宇间满是疲惫与愤怒。他快步上前，抓住白念的手腕，从怀中取出手帕按在她的伤口上。

"我不知道她会来。"珈索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的怒火，"我发誓，如果知道淑仪混在使团里，我绝不会——"

"我相信你。"白念打断他，抽回手，"但为什么是你？父亲怎么会同意让你来苍澜？"她的声音微微发颤，"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连累了你？"

珈索的眼神柔和下来，他轻轻摇头："是我自己请求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自从你离开后，翎毓王宫变得更加...令人窒息。"

白念的瞳孔微微扩大："父亲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我不能应付的。"珈索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倒是你，在这里过得如何？那个暴君有没有..."

"陛下待我很好。"白念迅速打断他，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至少...比在翎毓时好。"

珈索的眼神暗了暗："你学会说谎了。"他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替她拂去肩头一片并不存在的花瓣，"我记得你从前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坐在那个杀人如麻的君王身边。"

白念猛地后退一步："你不明白现在的处境。阿宝他...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会为阿宝辩解？

珈索的表情凝固了："你叫他名字？"

树丛后传来轻微的沙沙声，白念警觉地转头，却只看到一只夜莺飞过。她压低声音："这里不安全。淑仪突然出现绝非偶然，她一定有什么目的。"

"我会查清楚。"珈索的眼神变得坚定，"无论她谋划什么，我都不会让她伤害你。"

白念摇头："保护好你自己..."

她的声音哽住了，昨夜那把匕首的冰冷触感仿佛又回到了掌心。

"你担心他？"珈索苦笑，"看来我来晚了。"

"不是那样的！"白念急道，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复杂的心绪。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花园深处铃兰的香气。

珈索突然上前一步，将一个冰凉的小物件塞进她手中："拿着，必要时能保护你。"

白念低头，掌心里躺着一枚精致的银哨子，上面刻着奥兰多家族的纹章。"这是..."

"我训练的信鸽能识别这个声音。"珈索快速解释，"只要你吹响它，无论在王宫哪个角落，都会有一只鸽子找到你。把消息系在它腿上，我会收到。"

白念攥紧哨子，胸口涌起一阵酸涩。多年前在翎毓王宫，珈索也曾这样偷偷塞给她一个小木哨，那时他说："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吹响它，我会像骑士一样赶来救你。"

"走吧，分开回去。"珈索后退一步，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小心淑仪，她比毒蛇还危险。"

白念点点头，转身走向另一条小径。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玫瑰廊架下，阿宝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月光为他冷峻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

"看来我妹妹与珈索公子交情匪浅呢。"淑仪的声音从阿宝身后传来，她像一只优雅的猫，无声无息地靠近，"在翎毓时，他们就形影不离。珈索为了她，甚至拒绝了我父王指婚的好意。"

阿宝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为何不向王后行礼？"

淑仪的红唇微微张开，显然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向此处。她很快恢复镇定，轻笑一声："陛下明鉴，我只是太紧张了。见到多年未见的妹妹，一时情难自禁..."

"在苍澜，礼仪不可废。"阿宝转过身，月光下他的眼睛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尤其是对王后不敬。"

淑仪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敏锐地察觉到阿宝话中的警告意味。她迅速屈膝行礼："淑仪知错，明日定当向妹妹...不，向王后殿下补上应有的礼节。"

阿宝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她，看向白念消失的方向："你妹妹在苍澜过得很好，不必挂念。"

淑仪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被甜美的笑容取代："有陛下这样的夫君疼爱，自然是她的福气。只是..."她故作犹豫，"珈索公子对舍妹似乎有些过于关心了。在翎毓时就有流言说他们..."

"我对贵国的流言不感兴趣。"阿宝冷淡地打断她，"夜深了，公主该回去休息了。"

淑仪的笑容几乎挂不住，她勉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时，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如同毒蛇游过草丛。

阿宝站在原地未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手，一片白玫瑰花瓣不知何时落在他掌心。他凝视片刻，突然收紧手指，花瓣在他掌心被碾碎，汁液染红了他的指尖。

白念回到寝宫时，侍女们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她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月光下的王宫花园。

珈索给的银哨子被她藏在贴身的香囊里，冰凉的金属贴着肌肤，提醒着她与故国的联系。

水汽氤氲中，白念滑入浴池，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她紧绷的身体。她闭上眼睛，淑仪那张明艳的脸却浮现在脑海中——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背后，究竟藏着什么阴谋？

门外传来脚步声，白念猛地睁开眼，水花溅出池外。

阿宝的身影出现在屏风旁，他已经换下了宴会上的礼服，只穿着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陛下..."白念下意识地往水里沉了沉，水面上漂浮的花瓣成为她脆弱的屏障。

阿宝没有靠近，只是站在烛光的阴影里，声音低沉："你姐姐很有趣。"

白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淑仪一向...善于交际。"

"她问我是否满意这份和亲礼物。"阿宝缓步走近，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动，"她说，如果不满意，翎毓还有更好的...选择。"

白念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淑仪……她是在暗示可以取代自己成为苍澜王后？

阿宝的手指划过浴池边缘，激起细微的水波："你怎么想？"

白念抬头，对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水珠从她的发梢滴落，如同无声的泪。"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她轻声问。

阿宝突然俯身，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他低头，两人的呼吸交融在氤氲的水汽中。"我要听真话。"他一字一顿地说。

白念的睫毛轻颤，水珠滚落："淑仪从不是真心待我。她来苍澜，必有所图。"

阿宝的拇指擦过她的下唇，眼神暗沉："珈索·奥兰多呢？"

水突然变得冰冷刺骨。白念的喉咙发紧："我的挚友。"

"挚友会在花园私会？会赠你信物？"阿宝的声音很轻，却像利刃般锋利。

白念的脸色刷地变白。他看到了？听到了多少？她的手指在水下攥紧，银哨子的轮廓硌着掌心。

阿宝突然松开她，直起身："记住你的身份，王后。"他转身走向寝宫内室，声音飘回来，"别让我后悔给你的信任。"

白念独自坐在渐凉的水中，月光透过高窗，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纤细而孤独。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银哨子，珈索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只要你吹响它..."

屏风后传来阿宝的脚步声，白念迅速将哨子藏回香囊。当她裹着寝衣走出浴池时，阿宝已经躺在床上，背对着她这边，仿佛已经入睡。

但白念知道，他醒着。

就像昨夜她举刀时一样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