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护送队伍在河畔驻扎，十二顶苍澜军帐围成半圆，中央那顶绣着王室纹章的白色帐篷里，白念静坐如雕像。

她已经这样坐了三天。

霜儿将凉了的肉汤第三次端出去时，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王后自离开军营后就再没开口说过话，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殿下，您多少吃一点...”霜儿跪在羊毛毡上，声音发颤。

白念的目光落在怀中那个小小的木盒上。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与士兵的敬礼声。霜儿慌忙擦干眼泪出去查看，片刻后慌张地跑回来：“殿下！神殿的大祭司来了！”

白念的睫毛微微颤动，却没有抬头。帐帘被掀开，一阵带着药草清香的冷风卷入，随之而来的是一袭银白色祭司长袍的窈祝。她银发如瀑，湛蓝的眼睛在烛光下如同两潭幽深的湖水。

“王后殿下。”窈祝行了一个标准的祭司礼，声音如同风铃轻响，“陛下命我来为您诊视。”

稹聿向前一步行礼，动作优雅得近乎做作：“参见王后殿下。”

白念的指尖掐入木盒边缘，指节泛白。阿宝派神殿的人来“看望”她？是监视还是...她突然想起苍澜古老传说中的那些祭司手段——读心术、灵魂拷问、记忆抹除...

“都退下。”窈祝突然命令，“我与王后单独说话。”

霜儿担忧地看了白念一眼，低头退出。稹聿却站着不动，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也出去。”窈祝头也不回地说。

稹聿的笑容僵在脸上：“师父，陛下吩咐——”

“我说，出去。”窈祝的声音依然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年轻祭司的眼中闪过一丝委屈，最终低头退出。帐帘落下的瞬间，白念猛地抓住窈祝的手腕：“大祭司，告诉我，神殿有没有起死回生的秘法？”

窈祝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半步。烛光下，王后的眼睛亮得可怕，像是燃烧着两簇幽蓝的鬼火。

“殿下...”窈祝轻轻挣脱她的手，“生死有命，即便是最高深的秘术也无法逆转。”

“那交换命数呢？”白念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用我的命换他的！我知道有这样的禁术！”

窈祝的瞳孔微微收缩。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的女子——苍白的脸上是病态的红晕，淡金色的长发失去了往日光泽，单薄的身躯在厚重的貂裘下瑟瑟发抖，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充满疯狂的执念。

“殿下，您需要休息。”窈祝最终说道，声音柔和却坚决，“我明日再来看您。”

白念猛地站起来，木盒“啪”地掉在地上，碎玉和黄土撒了一地：“你不明白！他不能死...他不该死...”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哽咽，“该死的是我...”

窈祝弯腰拾起木盒，轻轻放回白念颤抖的手中：“明日我会带些安神的药来。”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为了您自己，别再想那些禁术了。”

当帐内重归寂静，白念跪在地上，一点点将散落的碎玉和黄土捧回盒中。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到玉片上刻着的细小纹路——那是母亲最爱的铃兰图案。珈索说得对，父王不仅毁了母亲的遗物，还将它们碾碎埋入尘土，就像对待母亲生前一样...如今自己又有什么区别呢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黧川的水声和偶尔的马嘶。白念坐在烛台前，翻阅着从窈祝马车上“借”来的古老典籍。这些记载神殿秘术的羊皮卷上满是晦涩的符文，她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词——“灵魂”、“代价”、“契约”...

“殿下在找这个吗？”

一个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白念惊得差点打翻烛台，转头看到稹聿的脸贴在帐篷的纱窗上，被布料分割成扭曲的网格。月光下，他的笑容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滚。”白念冷冷地说，伸手就要拉上窗帘。

“关于起死回生...”稹聿的声音如蛇般滑入，“我知道一个禁术。”

白念的手顿住了。理智告诉她不该相信这个眼神阴鸷的年轻祭司，但心中那股疯狂的执念却让她无法拒绝任何可能。

“进来。”她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稹聿像一缕烟般滑入帐篷，深蓝祭司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径直走到白念面前，俯身看着摊开的羊皮卷。

“这些都没用。”他轻蔑地翻动着书页，“神殿公开的典籍里不会记载真正的秘术。”

白念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想要什么？”

稹聿笑了，露出过于尖锐的犬齿：“殿下果然聪明。”他在白念对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我可以告诉您那个禁术，但...需要一个小小的交换。”

“说。”

“陛下最近在调查一些...神殿的往事。”稹聿的声音突然压低，“我需要知道他都掌握了什么。”

白念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早该猜到——这个年轻祭司另有所图。但此刻的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有一线希望能为珈索报仇...

“我答应你。”她毫不犹豫地说，“现在告诉我那个禁术。”

稹聿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卷漆黑的羊皮纸，展开后上面用暗红色颜料画着复杂的符文，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稹聿的手指轻抚过那些符文，“施术者将自己的生命与目标相连，从此生死一念...”

白念凑近细看，那些符文在她眼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组成可怖的图案——一个人形被无数丝线缠绕，丝线的另一端连着另一个身影...

“这不是起死回生。”她突然抬头，“这是同命咒。”

稹聿的笑容扩大了：“殿下果然见多识广。不错，这个禁术不能复活死人，但却为濒死之人扭转乾坤，也能让活人生不如死。”他的指尖点在那个人形上，“施术者将承受双倍的痛苦，但可以决定目标的生死。当然...”

“代价是什么？”白念打断他，声音异常冷静。

“灵魂。”稹聿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施术者的灵魂会被一点点剥离、燃烧，最终刻印于天地之间，永世不得超生。”

帐内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白念盯着那些符文，珈索已经救不了了，她的眼前浮现出阿宝的面容

“教我。”她最终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稹聿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变成了欣赏：“殿下确定？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白念抬起手，用发簪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羊皮卷上，那些暗红符文突然亮起妖异的光芒。

“我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