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站在原地,浑身冰凉,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她看着结界外那个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是阿宝。
他的容貌,他的身形,无一不是她日夜牵挂的模样。
可是,不对。
完全不对。
眼前这个人,周身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戾气,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淬炼而出的杀意,与她记忆中那个虽然偏执冷酷,却会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无奈甚至笨拙温柔的阿宝,判若两人!
不,他还是他,只不过,是原来的那个魔族太子殿下了。
那股毫不掩饰的威胁感,如同实质的针尖,刺得她皮肤生疼。
阿宝的目光穿透结界,落在她身上时,眼眸似乎极其短暂地愣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但那一丝异样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随即,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不再带有任何温度,只剩下一种猎手锁定猎物般的冰冷与……一种近乎邪气的诱惑。
他慢慢抬起手,一下,一下,富有节奏地拍着手掌,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演出落幕。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逼近结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白念的心尖上。
“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精灵王族的血脉,拥有最强治愈力的......精灵小姐。”
白念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明白了,眼前的阿宝,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阿宝了。
他被人用某种手段蒙蔽了心智,篡改了意志,将过往的一切,将他们之间所有的羁绊和情感,都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被操控的、执行任务的冰冷武器,而他的任务目标——就是她!
不能再犹豫了!
绝不能在这里,在云汀的附近与他交手!
孩子们还没有完全撤离,一旦波及,后果不堪设想!
白念当机立断,不再试图沟通。她双手猛地一合,体内所剩不多的精灵之力疯狂涌动!
“嗡——!”
一束纯粹到极致、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的淡金色强光,如同小型的太阳般在她身前骤然爆发!光芒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也狠狠地刺入了正逼近结界的阿宝眼中。
“唔!”阿宝闷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那强烈的光芒带着净化与震慑的力量,让他周身的戾气都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
白念身形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没有丝毫留恋,朝着与云汀相反的方向,一片荒芜偏僻、罕有人至的山峦地带,疾驰而去!
她必须将阿宝引开,越远越好!
强光散去,阿宝重新睁开眼,看着空空如也的结界前方,以及天边那道迅速远去的金色流光,他眼中闪过一丝被戏弄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冰冷。
他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漆黑的魔影,以更快的速度,撕裂空气,紧追而去!
白念感受着身后那如影随形、并且不断逼近的恐怖气息,心中一片苦涩。
先前为了帮助阿宝从洗魂灵的后遗症中恢复,她几乎献出了大半的精灵本源灵力,至今未曾完全复原。刚才为了加固云汀的结界,又消耗巨大。此刻的她,灵力已然临近枯竭,飞行速度越来越慢,胸口因为力量透支而阵阵发闷,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压榨着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同时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祈祷赤离和冷筱已经带着大家安全进入了避险区域。
“轰!”
一声巨响在她身后炸开,气浪翻滚,飞沙走石!阿宝的身影如同魔神降世,稳稳地落在了她前方不远处的山巅之上,彻底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冰冷的紫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执行任务的绝对专注。
白念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躲不掉了。她停下身形,悬浮在半空中,脸色苍白如纸,气息紊乱,但眼神依旧坚定。她必须尽量拖延时间!
她看着阿宝,尝试着开口,声音因为虚弱和急切而微微颤抖:“你……你醒一醒!看看我是谁!你还记得云汀吗?记得冷筱吗?记得我们……”
她试图用过往的回忆唤醒他,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
然而,她的话语如同石沉大海。
阿宝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她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他甚至没有耐心听她说完。
只见他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猛然一握!
“嗡——!”
一股庞大而阴冷的黑暗灵力以他为中心,如同潮水般瞬间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暗紫色球形光罩,将方圆数里的空间彻底笼罩!
光罩之上,复杂的魔族符文若隐若现,散发出禁锢一切的空间波动——
这是阿宝的领域!
白念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行动变得极其困难。
这个领域不仅隔绝了内外,更带着强大的压制力,以她此刻近乎枯竭的灵力,根本不可能打破领域逃出去!
她彻底成了瓮中之鳖。
阿宝见对方已是插翅难飞,这才迈开脚步,从山巅之上一步步走下,如同闲庭信步般,缓缓逼近悬浮在领域中央、摇摇欲坠的白念。
他的声音平静而冰冷,宣判着她的“命运”:
“你的力量,是拯救圣魔大陆的关键。为魔神皇陛下,献上你的精灵王族本源之力吧。”
白念体力不支,灵力彻底枯竭,甚至连维持悬浮都变得极其艰难。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无法大口呼吸,视野开始阵阵发黑。
阿宝不再废话,他抬起右手,掌心之中,一股毁灭性的黑暗能量开始急速汇聚,压缩,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波动。
他要一击毙命,然后抽取她最本源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凝聚力量,目光再次落在白念那张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上时,他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一个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仿佛从他灵魂最深处挣扎着响起:
【放弃……放弃这个想法……】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让阿宝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对这个任务目标产生……不忍?
不!任务是绝对的!是父皇亲自下达的命令!是为了魔族,为了大陆!
那一丝动摇瞬间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干扰的烦躁和更深的冷酷。
【那就……给她一个痛快好了!】
他眼中杀意暴涨,不再犹豫!心念一动,整个暗紫色领域仿佛活了过来,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向白念,如同天罗地网,将她死死地禁锢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阿宝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白念面前,一只手快如闪电,猛地扼住了她纤细脆弱的脖颈!
“呃……!”巨大的窒息感瞬间充斥了白念的大脑,肺部因为缺氧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徒劳地挣扎着,双手试图掰开他的钳制,却如同蚍蜉撼树。
阿宝面无表情,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按在了白念的胸口——那是精灵力量的核心所在!
一股狂暴的吸力瞬间爆发,如同贪婪的饕餮,开始疯狂地抽取、掠夺她体内那仅存的、代表着生命与治愈的淡金色精灵本源之力!
剧痛!
比身体上的痛苦更甚的,是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撕裂、抽离的极致痛苦!
白念的瞳孔开始涣散,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妈妈......姐姐......
云汀的大家……还在等着她……
阿宝……他还没有醒过来……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刹那,一股不屈的意志如同回光返照般,从她灵魂深处猛然爆发!
她用尽这具身体最后的一丝力气,凝聚起残存的、微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精神力,狠狠地,决绝地,将自己的额头,撞向了近在咫尺的阿宝的额头!
“醒过来!!!”
“给我——醒过来!!!”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本源的巨大震荡,以两人额头相撞的点为中心,轰然爆发!
白念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抛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重重地摔在远处坚硬的山岩上,又翻滚了好几圈,才终于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
而阿宝,同样如遭雷击!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只觉得大脑像是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那被他强行抽取、尚未完全吸收的、属于白念的纯净而庞大的精灵本源之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失去了控制,疯狂地倒灌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温暖。
因为他之前重伤濒死、身体缩小时,就是依靠白念渡给他的大量精灵本源之力才得以重塑和恢复!他的体内,本就流淌着、融合着白念的力量!
此刻,旧力与新力同源,内外交汇,水乳交融!
那原本被魔神之力强行压制、扭曲的记忆和情感封印,在这股同源力量的猛烈冲击和灵魂震荡的双重作用下,开始剧烈地动摇,出现了一道道清晰的裂痕!
无数被尘封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不受控制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闪现......
她因为他而露出的担忧、愤怒、以及……那深藏在眼底,他一度不敢确认的情意……
还有刚才,她濒死前,那一声用尽灵魂之力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啊——!!!”
阿宝抱住仿佛要炸开的头颅,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
那些被强行抹去、扭曲的记忆和情感,如同海啸般冲破禁锢,汹涌地回归!
真实的自我与那被植入的冰冷意志,在他的识海中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比洗魂灵的折磨更甚!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头痛和灵魂层面的混乱挣扎,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阿宝喘着粗气,缓缓地、带着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睁开了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是远处山岩下,那个瘫软在地、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化作光点消散的……
白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