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蜕（上）

眼前骤然一黑，仿若屏幕息灭般的沉寂将我吞噬。再睁开眼时，熟悉的古代景象再度映入视线。

我躺在易遇的床榻上，屋内光线渐暗，暮色悄然笼罩。下意识地抬手抚向颈间，指尖触碰到两处圆润而浅淡的痕迹，冰凉的触感令我不禁一怔。

然而不过瞬息，那印记竟如梦幻泡影般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我缓缓起身，脚步轻踏木梯，向下走去。医馆内静谧无声，空无一人。

目光所及之处，唯见大门正徐徐闭合，似要将我与外界隔绝。情急之下，我张口大声呼喊，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带着几分慌乱与迫切。

楚天悦等等！

我快速跑过去，见到了停下动作的许仙。

许仙妹妹，有什么事吗？

楚天悦许……哥，医馆怎么没人啊？你关门是要去哪儿吗？

许仙易大夫没和你说吗？从今天下午开始，医馆要歇业两天。

楚天悦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许仙摇头。

许仙不清楚，约莫是因为今日是端午节吧。

楚天悦那易遇呢？他在哪儿？

医馆内到处也不见他的踪影。

许仙你也不知道吗？

他叹了口气。

许仙怎么能什么也不和自己的妻子交代呢？平白叫你如此担心。

许仙本可以留下来帮衬你的，可我答应要去接你嫂嫂，这马上就要动身了……

楚天悦没事，没事，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楚天悦我在这里等等看，他也许只是出门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话音刚落，心中却猛然一震，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许仙刚才的回应，为何如此耳熟？先前我也曾试探性地问过他关于妻子的事情，暗自猜测她是否就是传说中白蛇传里的白素贞。

不过，我并未点破，更没有这般直白地追问，毕竟作为妹妹，总不好连最基本的情况都不了解，于是我只是拐弯抹角地提起。

而许仙当时只轻描淡写地说，他的妻子回娘家了，还补充道，他很快便会去接她，明日便会一同归来。

可奇怪的是，时至今日，似乎依旧没人见过那位神秘的妻子……甚至，连她的身影都未曾真正出现过。我微微一顿，心底疑云翻涌，最终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

楚天悦这样啊……那什么时候回来？

许仙明日，我们一起回来。

这话一出，他脸上的幸福微笑也显得有些古怪起来。

楚天悦……好，一路顺利。

我轻轻从里面扣上了锁，医馆顿时被一片寂静笼罩。前堂空荡荡的，冷风似乎透过窗缝悄然钻入，一丝寒意顺着脚底蔓延至全身。

我转身疾步走上楼，试图用一杯热茶驱散心头的不安与疲惫。然而，当我迈进房间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桌面上——一包我最爱的点心安静地摆放着，旁边端正压着一个信封。

手指微微颤抖着拿起信封，心中涌起莫名的情绪。打开后，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易遇留下的笔记。刹那间，那些关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让我的胸口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信中提及，他这两日有要事需出门处理，已提前嘱托酒楼掌柜，每日会将三餐送至我处。他还叮咛我安心留在医馆，莫要外出，并告知银钱存放于他房间的何处，若有所需，尽可取用。

我不禁感慨，他竟如此信任于我，将全部家当都这般坦然相告。可转念一想，又不禁疑惑，究竟是何等大事，竟能让他如此匆忙地独自离去？哎，且慢。易遇出门了，这医馆如今便只剩我一人。

那岂不是意味着我的行动再无拘束？说起来，我一直怀疑易遇拿走了我的相机，却苦于没有机会细细搜寻。如今，这不正是大好时机么？那就从易遇的房间开始找起吧。

昏迷前我藏好的药方，已然被整齐地放回了原处。易遇大概并未追究我的小动作。我轻叹一声，继续埋首于书架之间，仔细翻找着每一份可能的线索。

然而，当我的指尖触碰到某本书的边缘时，一种黏腻的触感让我猛然停住了动作。我垂下眼帘，看见指尖上一抹刺目的红色——那是血！心头骤然一紧，我连忙循着刚才触碰的地方仔细查看。

果然，在书架的一角，有几缕若有若无的血迹，浅淡却清晰。那些痕迹延伸至书架靠墙之处，便戛然而止，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为什么这房间里会有血？难道是易遇受了伤？

可这血迹的走向实在诡异，像是有人扶着书架试图向前移动，却又在即将抵达墙壁之前戛然而止。为何会这样？一切显得如此不合常理，令人毛骨悚然。

我正打算再细细查看一番，不料手指才刚触碰到墙面，那片区域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搅动，瞬间扭曲起来。

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猛然将我拽入其中，眼前银光乍现，再回过神时，我已经站在了一处陌生的阶梯上。

脚边静静地躺着一个燃烧着的火折子，火焰微弱却坚定地跳动着，显然这是某人匆忙间遗落在此的物品。四周漆黑如墨，唯有这点火光勉强照亮了周遭的一小片范围，但下方的情况依旧模糊不清，深邃得令人望而生畏。

我弯腰拾起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迈开脚步，沿着台阶缓缓向下走去。数到第十阶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压抑的闷哼。

我顿时停下动作，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分辨声音的来源。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与挣扎，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耗尽全力。直到隐约听见自己的名字从那头传来，我才终于确定——是易遇！

心中一紧，我再顾不得其他，握着火折子径直朝声音的方向奔去。摇曳的火光在黑暗中拉出长长的影子，也逐渐驱散了隐藏在角落里的未知恐惧。

楚天悦易遇？

那声音戛然而止，而后是夹杂着一丝请求的喝止。

大夫.蛇妖.易遇别过来。

我顿了顿，还是继续向前了。

楚天悦你是不是受伤了？

楚天悦要我给你拿药……

那个“吗”字尚未来得及完全出口，便已消散在眼前的奇异景象之中。

一片银青色的光芒在光线照耀下闪烁不定，那是一条粗壮而修长的蛇尾，鳞片如星辰般反射着幽幽暗光。黑色的地面上，蛇尾末端覆盖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薄膜——他正在蜕皮。原本半蜷缩于墙角的易遇此刻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的周围凌乱地堆叠着我的被褥与衣物，仿佛刻意构筑成了一个温暖的巢穴。他的衣衫微敞，露出锁骨与胸膛的一隅，一双眼睛已然变化成妖异的竖瞳，迷蒙中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

他的呼吸低沉而紊乱，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清丽却又蛊惑人心的独特魅力。而此刻，他正紧紧盯着我，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空气点燃。

大夫.蛇妖.易遇你不害怕？

虽然这场面有些让人意外，但因为之前种种，我也猜到了他是蛇妖。

楚天悦有心理准备，所以还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他的瞳孔又缩了缩，愈发像是妖兽。

楚天悦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大夫.蛇妖.易遇已经好了，但是……

他似乎有些虚弱，蛇尾动了动身体，又沉浸了我的被褥和衣物中。

楚天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大夫.蛇妖.易遇有……

—245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