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下）

我点点头，心中暗自庆幸。若季父真的插手此事，这钱怕是更难追回了。好在季程风并未坚持太久，最终还是配合警方将钱归还于我。

面对警方，他解释说自己当日喝了酒，记忆出了差错，实则是借了我的钱应急救急。此后，店铺恢复如常，依旧正常营业。

从报纸和商会的消息得知，稽查科内部似乎经历了一场大规模的人事调整，乱收费的现象再未出现。这段时间，我时常牵挂顾时夜的近况，便借由报纸关注南部港口战事的最新动态。

各大报章对当地局势的分析均指向一点：战局胶着，洛宁一方尚需时日方能彻底掌控全局。然而两日后，徽城迎来新一波寒潮，气温骤降，湿冷的空气让人感到格外刺骨。

清晨起床时，庭院里已覆上薄霜，唯有几座山头隐见积雪。天色渐晚，我和小班走在通往商场的路上，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荡着，不知不觉又想到了顾时夜。

胡瑞曾说，等南部港口局势平稳，顾时夜便会来到徽城。

但他身为战场的核心指挥官，此刻必以战事为重，恐怕难以抽身。尽管思念如潮，但我们也各自肩负重任。

我决定暂时收拢心思，专注于眼下的事务，努力争取早日拿下服装店的全部所有权。商场内熙攘热闹，采买完所需物品后，商家还附赠了不少随机生活用品。

打开袋子一看，里面竟是男女混款，甚至有些完全用不上。不过既然是白得的，倒也不必挑剔。

走出商场时，竟然下起了雪。雪花细腻小巧，轻柔地飘落在天地间，仿佛给世界披上了一层薄纱。

回家的路上，天色逐渐暗沉，街道两旁的灯光交织成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显得格外静谧。

这里是住宅区，雪落无声，几乎无人出门，四周弥漫着一种难得的安宁。

快到住处时，我注意到路灯早已损坏多日，始终无人修理，此刻它忽闪了几下，随后彻底陷入沉寂，周围顿时被黑暗吞没。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放慢脚步，低头注视着前方的地面。就在即将抵达门口时，我忽然觉得有些异样，似乎……黑暗之中站着一个人影。

那身影模糊不清，只能依稀从远处透来的微光中辨认出大致轮廓——高挺的身躯，伫立在风雪之间，宛如一座雕塑。

我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向后退了一步。而对方竟也朝我的方向迈进一步。

就在这时，头顶的路灯忽然闪烁了一下，旋即重新亮起。暖色的灯光瞬间打破了黑暗，照亮了这一小片区域。

那一瞬，我终于看清了那道伫立在风雪中的身影——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几分冷峻与沉静，仿佛古籍中浸染着冷意的旧画。

他的目光如同冬夜里悬挂枝头的清月，深邃而幽远，隔着重叠的细雪，直直望向我。是顾时夜。

风雪环绕，手中的塑料袋因轻微的摩擦发出窸窣的响声，像是春日植物悄然萌芽的低语。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我听到了自己欢快的呼唤声，回荡在心底，无法抑制地溢了出来。

季天悦（楚天悦）四哥！

好像也没有彻底缓过神，我的身体就已经先行一步做出了反应。

我朝他跑去。耳畔与视线中，是我们彼此靠近的脚步。我张开双臂的同时，也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一个久别的，紧密的拥抱，像是和这场忽然而至的雪一样，惊喜而又柔软。真是奇怪，明明是下雪天，我却感受到了温暖，仿佛透过心口流向四肢百骸。

我不知道这个拥抱有多久，因为感觉时间的概念在此时被消磨了。直到看到衣服上落下的雪，我的思绪才重新清晰起来。

我微微放开了一些，抬头看见顾时夜的肩头和发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

季天悦（楚天悦）是不是等了好久了？

顾时夜垂眸为我拂去头顶刚落下的雪，然后接过我手上的袋子。

时代旧影.顾时夜没有很久。

我刚准备也为他拍掉身上的那些积雪，没想到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时代旧影.顾时夜雪凉。

他的手顺着万步而下，继而包裹住了我的手。我笑着拉着他往里走。

季天悦（楚天悦）我们别在外面站着了，回家吧。

我们回到了客厅后升起了壁炉，屋内的温度渐渐上升了起来。

虽然我们已经拍掉了身上的雪，但还是有些化成了水。我倒是还好，只是看顾时夜的头发有些湿，便给他拿了一块干净毛巾。

他接过毛巾大概擦了擦，捋过前发时，偶尔露出完整的额头，便显得眉眼有些冷峻。

这时，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他这一动，映在他脸上的灯影发生偏转，那股冷意变好像随着这一言而消融了。

时代旧影.顾时夜怎么了？

我真实的表达我的想法。

季天悦（楚天悦）看你好看呀！

季天悦（楚天悦）而且，感觉很久没见你了，我想多瞧瞧。

顾时夜沉默了一下。

时代旧影.顾时夜嗯。

他放下毛巾朝我走来。我靠在沙发边，看着顾时夜和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鞋尖对着鞋尖。

毛茸茸的拖鞋和黑色冷硬的军靴，像是冬日的山峦在等待着雪落。

顾时夜伸手抚上我的脸，手心微微抬起我的下颔。这让我毫无躲避余地的和他对视。

他的眉眼沉静，目光却如有实质般巡视着我的每一处，手指摩擦而过，想要深刻的烙印中。

我有些受不住的垂下了眼，看到那双军靴已经将拖鞋围在了中间。

时代旧影.顾时夜抬起头。

我假装控诉。

季天悦（楚天悦）你盯着看好久了……

时代旧影.顾时夜礼尚往来。

居然驳回了我的控诉。我嗔怪了他一眼。

季天悦（楚天悦）好合理的理由哦。

时代旧影.顾时夜嗯。

他的拇指在我脸颊边轻抚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被一种膨胀的轻快感淹没了。于是我笑了出来。因为喜欢，所以想要亲近，我也是一样的。

我踮起脚，吻在了他的唇上。下一瞬，我的腰边被一只有力的手臂禁锢住了。回应我的，是一个不容躲避的吻。

好似那被雪打湿的头发湿度转移到了唇齿之间。比如里的火柴燃烧者发出噼啪一声，我好像也被什么东西扎了几下，没忍住“嘶”了一声。顾时夜稍稍停下，问道。

时代旧影.顾时夜疼？

他的声音像是罩了一层玻璃，有些失真。

时代旧影.顾时夜我会轻些。

季天悦（楚天悦）不是那个……

我看着他的下巴轻微冒出的一点胡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我伸手摸了摸。

季天悦（楚天悦）是你的胡茬扎到我了。

他最近……肯定很忙吧。

季天悦（楚天悦）这几天是不是很累？

时代旧影.顾时夜还好，一切正常。

季天悦（楚天悦）报纸上不是说你被困在南部港口的战事中吗？怎么出现在这边了？

时代旧影.顾时夜那些消息是放出来的幌子。

时代旧影.顾时夜南部港口一带已经被控制住了。

时代旧影.顾时夜眼下的目标，是夺下徽城。

时代旧影.顾时夜另外……

他抬眼，眸色还留有刚才的幽暗。

时代旧影.顾时夜想见你。

时代旧影.顾时夜就来了。

我搂着他脖子的手不油的收紧，忍不住蹭了蹭他。然后突然想起来商家赠送的东西里有刮胡刀。

季天悦（楚天悦）四哥要不要先去洗漱休整一下？今天我去购物，商家赠送了全套的日用品。

顾时夜“嗯”了一声。我走到小桌旁，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牵着顾时夜去了浴室。

我把牙刷牙杯的东西摆放好，抬头便看见了洗漱台前的顾时夜。

他脱去了外套，将衬衣袖口挽在臂弯处，下巴打上了些泡沫，对着镜子微微仰着脸，刮胡刀底在侧边。

这时的他的下颚及脖颈线条更加清晰明显，仿若起伏的山脉。我生了好奇心，走到他身边问道。

季天悦（楚天悦）我想帮你刮，可以吗？

顾时夜没什么犹豫。

时代旧影.顾时夜嗯。

他将刮胡刀递到我手中。

时代旧影.顾时夜小心些，别伤到手。

时代旧影.顾时夜刀片比较锋利。

他微微俯身，见我垫着脚尖，便一手将我抱起置于洗漱台上，另一只手拿起外套垫在我身下。这样的高度，让我丝毫不用费力。

其实顾时夜自己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我只是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他的双手撑在我两侧，将我围在一个略显狭小的空间里。

我手中的刮胡刀，在他脖颈处游走，那里是他脆弱之处，不时地，他会因轻微的刺激而吞咽。周围仿佛弥漫起了绵密的泡泡，空气也变得黏稠起来。

我用湿毛巾把顾时夜的下巴擦干净，情不自禁低头轻啄了一下。或许我们都把这当作一种信号，不知怎的，就在此刻紧紧相拥。

我的背抵在镜子上，仿佛要跌进镜子里另一个深邃的世界，感觉又凉又烫，火花瞬间燃遍全身。

夜色愈发浓重，直至如墨般浓稠。我犹如浸没在雪色里，被腌得通体透明。

—2017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