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声地酝酿着什么。
杭州的空气腻人,夜晚倒也剔透,玻璃一样,到底是含了水的,玲珑如戏子眸中的秋波,流转灵动,偏生又温柔得紧。
黑眼镜点了一支烟,墨镜穿过绵延扭曲的烟雾。他随手折了一枝花。
“先生回来了,当家的等您好久了。”
黑瞎子靠在门边,看着某人淡定地清洗着手上的血迹。
他的脸侧、衬衫,都染着血污,已经干涸了,确实等了许久,但偏偏要等他回来才开始整理。一向干净利落的当家,不知道在等着谁,刻意的。
黑瞎子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是心知肚明,也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敲了敲门框,那墨色的镜下,那双眼,竟好似有了聚焦。
墨镜倒映出的人影顿了一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老板心情不好。
黑瞎子抬脚走进去,顺手关上了门,单手倚在洗手台边,侧着身望着那人额前浸湿的碎发。
“连慰问都没有哦,我那狠心的老板啊。”
“如何,还适应么?”解雨臣终于抬起头,眼睛却是亮亮的,如新生的月,打碎了光,混合着水面琉璃剔透的反光,前方的镜子映照着他溅上血污的侧脸。染了血的海棠,淬了毒的琼浆。
“空气都能呼死人,”他笑着,明明在东南亚混的比谁都久,却还是张口就吐槽杭州闷热的天气,“我这一把年纪了,不像哑巴,会得风湿的。”
“你还会怕这个?”
“当然,风湿很痛苦的。”
解雨臣知道他的有意为之,关了水,顺势一甩手,一溜水珠飞溅到黑瞎子脸上。措手不及,刺得他侧过头去,就如寻常人家日常的嬉戏玩闹。
“哎!……手挺黑啊小伙子。”
黑瞎子用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水渍,解雨臣的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眼中满是笑意,明媚灵动的,身上的血渍更暗淡无光。
“放心吧,你要是出了事我养你一辈子。”
解雨臣的嗓音本就温和清明,而今含了笑,便如上好的和田玉器发出的嗡鸣,润耳温灵。一语言罢,顽皮的孩童一般,转身欲走。
“诶。”
却是被一只温热的手一把握住了腕,一股大力将他拉了回去,拽回身前。发丝轻舞,视线相撞,眼中的笑意还未化开,便被惊诧取代。
“瞎子。”
眼见着要撞上洗漱台,那个名字下意识脱口而出。下一秒,腰间一阵温暖,黑瞎子环住他纤细的腰肢,用手臂垫在台沿。由于惯性,他的身体前倾,顺势将解雨臣的手按在洗漱台上,二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不知不知觉间酝酿出老套的暧昧。
“何必等到我出了事再养呢。”
低低笑着,抬起空闲的一只手,一朵娇艳清丽的花叶便轻轻落到他耳边发鬓。
解雨臣仍然惊异着,侧头望向斜后方的镜面,那里面倒映着一个簪花的侧影,说来也怪,偏生这半边脸干净的很,一点污渍都未曾溅染。
那镜中的人干净澄澈,仿佛又回到了那年,他第一次给自己簪花的模样。
“先生,你又何必……”
“我得多多巴结一下解当家,将来我走投无路了,说不准要靠你养着我呢。”
……
“你看,自己说过的话,你又忘记了。”
解雨臣有些愣怔,回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直到与十几年前完全重合,那到低沉温柔的声音才传到耳畔。
“……百岁老人记性就是好啊。”片刻后回神,解雨臣只敢侧目避开墨镜都挡不住的炽热,挤出一丝笑来,实在勉强。
“没办法啊,走投无路了嘛。”那笑意越发灿烂,眼底是那人悄悄透红的耳尖,穷追不舍地俯下身,“怎么样,当家的考不考虑包养我?”
“你……”解雨臣终是忍不住的,偏头嗤笑一声,看似无奈,却是无尽的酸涩。
“怎么样,心情好点儿了么?”
墨色的眼底是岁月沉淀下来陈酿的温柔,泛着古韵的酒香,凛冽而香醇,古拙的阳光。
鼻尖微酸,苦涩蔓延,解雨臣低下头,努力想维持脸上的笑容,却不知怎么变成了苦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其实不用这样……”
他低低出口,然话音未落,一个温热的吻就落在了微红的眼尾,惹的他闭了那只眼,侧过头去,“诶!……”
吻过凤眸的尾捎,染上海棠墨红。温热宽大的手掌松开了白皙的腕,指尖从他的手背上划过,引起一阵酥痒,触得肩膀都瑟缩了一下。缓缓的,单手倏地托起整个人的重量,放置于洗漱台上,让解雨臣与他齐平,与他平视。
“瞎子……”解雨臣抵住他的手腕,冰凉的洗漱台引起尾椎的一阵颤栗,身体后仰,拉开距离,却掩不住蔓延至脸颊的红晕,声线依旧那样平稳,也化作暗哑的气音,“不可以,明天还有事……”
“你说那些人?”黑瞎子低低笑着,低沉的嗓音犹如远古高山的嗡鸣,语调上扬,又好似醇香的佳酿,危险,却迷人,“放心,都处理好了。”
他揽过了腰肢,手掌抚上脊背,平整的衬衫变得凌乱,一同被揉乱的还有解雨臣的呼吸。
表面的冷静再也维持不住。黑瞎子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就能化解他所有的情绪,并且转移注意力,让他无法顾及其他。
这就是每次解雨臣心情烦闷需要充电时都会找他的原因,虽然有时会付出代价,但他乐此不疲。
浴室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外面的手下都知趣地退下,但不免发出脚步声,解雨臣还是听到了,耳根滚烫,难耐地仰起头,白皙修长的脖颈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双手环绕上那人的脖颈,将自己完全暴露,完全交托。
“那也……别在这里……”
“为什么,解当家最爱干净了,这里好收拾。”黑瞎子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弧度,指腹擦去他脸颊的血迹,血污晕开,化作眼尾一抹瑰丽的晚霞。
解雨臣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摘去黑瞎子的墨镜,却抢先一步被人捉住了腕,细密的吻落下,从指尖到掌心,再到腕臂肩胛,颈间下颚。他耳边娇嫩的花叶却是先一步掉落。
“这不公平……”他终于完全卸掉了伪装,细碎的颤抖着,泛着水汽的眸子眯起,那密密麻麻的吻如同滚烫的烙印,偏生那人又是那么认真又虔诚的吻着,丝毫不急。
“分明是我被安慰……为什么……还是教你占了便宜……”
“我生来就是占便宜的主儿。”他低低笑着,如古泉叮咚,也带了些喘息。
“再说了,你不说,要养我么……”
“你打算,拿什么养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以身饲魔,才配的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