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入夜。

莱伊靠在岩石上就着篝火看地图。夜视仪一来就都损坏了，在卡利科城内也没能捡到。头灯有一套完整的，还有一颗备用灯泡（本来有两颗，一颗在坠落时损坏）。如果不出差错，莱伊和温米应该在整个任务中都用这一套。莱伊使用的战术头灯是莱伊拜托娜塔莉专门为她定制的，所以无法在外捡到。它可以通过按钮进行可见光和红外光的切换，从而满足不同作战条件要求。更好的是，它可以通过一个外置手摇充电器充电。只要接口还在莱伊就能造出个土充电器。额定功率理论续航时间为6小时，手摇充电到满格只需20分钟。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需要的亮度远不及额定功率。用罢晚餐后，莱伊用备用灯泡为温米做了一个小头灯。小姑娘很喜欢，手舞足蹈地把玩它欣赏它，仿佛它是茉莉公主头戴的宝石发带。可温米小公主戴的宝石比茉莉公主的厉害多了，它自己就会发光。

小公主玩累了，又吃得多，于是就仰躺在莱伊大腿上睡。为了看地图，无翼弩放在莱伊右侧伸手可及的位置。但她听见温米在梦里说：“小黑猫，不要跑！温米要抱抱！”一边娇声叫唤着还一边做出伸手抓的动作。莱伊侧头看自己的无翼弩，竟还真明白了小姑娘口中的黑猫指的是这东西。莱伊轻叹一口气，确认无翼弩是安全模式后，悄悄滑入温米的怀里。小姑娘抓住了黑猫，开心地安静下去。

“这孩子，这么小就学会抱着枪睡了。也好，有警惕意识。”莱伊心里想着，同时将手枪放到能瞬间抽出并射击的位置。

莱伊再次看向地图，心里继续说：“北上的铁路只有一条，那就是从卡利科火车站往西北延伸的铁道。但5公里后铁路会分岔，右侧道继续直行，经过国道后进入枢纽站，北上铁道分为西北和东北两岔——西北的被炸毁，东北的被感染者堵死。因此他们要是沿着北上的铁道，那就只有在第一个岔路往左走——蜿蜒盘上一座小沙丘后，从一个跨越国道的高架桥经过进入山里，然后沿着天然山洞抵达地下河，地下河畔就是铁路尽头。他们说那里是以前矿工们取用生活用水的地方，有成熟的生活设施，因此他们会那里建立临时营地也是理所当然的。或许我们也可以利用那里建立临时营地——到时候再看吧。按照地图，我们得在地下蜿蜒穿行近5km才能抵达，如果有车辆会很方便——不过隧道侧面有不少探明和未探明的天然洞穴和矿井，万一汽车惊动感染者就不好了。正常步行也只要一小时，而且整段路空间大，氧气充足。那就这样。”

莱伊收好地图，小姑娘睡得正香，没有再说梦话。大人只是耸了耸肩，抄着手眯眼打盹，但一旦有风吹草动必定会惊醒她。

······

虽然莱伊对于隧道战理论的思想起源是越南和中国的地道战，但它的理论架构的基础却是现代CQB体系。不过我们回顾莱伊对“隧道战”的定义，我们很快将会发现，隧道战实际上是CQB的推广。它包含CQB，也将CQB的作战理论和技巧运用到野外环境中，不过隧道战远并不止如此。野外环境不同于城市环境，它相对很容易被人随机应变改造成有利地势[1]，这是地道战能够成功的根本原因。待理论成熟之际，莱伊自己并未意识到，隧道战其实是CQB和地道战取长补短的融合，后来经人提示才把这个说法加入她的教材。最后我想在这提一下，包括乌尔比安在内的几名少校将莱伊的单兵隧道战作战理论发展为适合一支或两支行动组（规模相当于末日前美军一个班）的隧道战作战理论，我有幸在该体系成熟时接受相关培训。本书以下内容将展示并分析单兵和小单位的隧道战作战。

CQB三原则为：出击如电（surprise）、行动如风（speed）、攻势如雷（violence of action）。莱伊用三个众所周知的生活在地底的动物重新诠释CQB三原则，使之成为隧道战三原则：出击如蛇（like snake）、行动如鼠（like rat）、攻势如蝠（like bat），俗称3L。保持安静的绝对前提已经包含在生动的比喻中。前往联盟军临时营地途中，莱伊直接用三个比喻教导温米她以后在隧道中行动时应该如何做：

“温米，马上我们就要长时间待在地下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保持安静，不吵不闹。”

“你知道这些是很好的，但这些远远不够。你知道蛇、老鼠和蝙蝠吗？”

“温米知道。蛇是移动的很快的动物，肉可以吃；老鼠住在地下，会偷人的粮食，但也可以吃；蝙蝠温米没见过，但妈妈说它们生活在洞穴里，很危险。”

“这孩子，就知道吃。也罢，孩子正在长身体，爱吃是福。”莱伊心想，然后开口道：“很好。但我要告诉你，你在地底的时候，需要学习它们的生活习性——只要你移动，就要像蛇一样，或像你说的，保持安静，不吵不闹；只要你移动，就要像老鼠一般灵活，依靠你娇小的身体在坏蛋到不了的地方穿行；只要你发动攻击，就要像蝙蝠一样危险，让坏蛋知道你压倒性的力量。当然，最后一点我不要求你做到，这是我的工作。”

“温米明白了。温米会做到的。”

“但还有一点，”此时两人刚跨入山洞，“在我提示之前，你不必像昨天在城里那样刻意用力走。沿着铁轨走的时候，你就按照你平时走路的样子，只要不刻意乱出声就行。”

“温米明白了。”

“好孩子。你走我前面。”同时莱伊打开头灯。

列车轨道所在的区域洞穴截面积和一般的隧道差不多，因此两人可以正常行走而不产生太多噪音。根据隧道战作战原则，单兵只要进入隧道，必须保证身体至少一侧有掩护，具体地讲就是贴着隧道壁前行。在非战斗状态下，可以使用头灯；但在战斗状态下，莱伊可以启用头灯的红外照明模式并戴上红外夜视镜，可以造成敌形而我不形的战术优势。如果遇到不需要进入的岔路，按照巷战中通过路口同样的步骤进行。若有可能，将这些岔路临时或永久封闭。

此时莱伊和温米并无必要这么做。她们偶尔会听见感染者遥远的低吼，但莱伊知道它们暂时并无威胁。温米本来有些害怕，但看到大人镇定自若，胆子跟着也壮起来。毕竟温米完全信任莱伊。

走了近一小时，两人听见河流声。实际上，加德斯登有美国南部最大的地下水系——加德沃尔地下水系。自从1941年首次被发现以来，这个地下水系一直为亚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犹他州和科罗拉多州的许多人每年提供上百万加仑的干净水资源。就探明的储量来看，光是位于加德斯登境内的，就够附近的人使用数百年。

“要到了吗？”小姑娘一听见水流声，就抬头问莱伊。

“是的，要到了。”莱伊抱着无翼弩警戒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意味着危险也越来越近。

地下河宽约5米，深约2米，流速适中，清澈见底。左侧不远是通往上游河道的瀑布，河流往右消失在钟乳石森林中。铁路尽头附近的东西应该是被清理干净了。有一座吊桥横贯河流，对面是一段围墙，围墙上有血迹，背后有联盟旗帜飘扬，有感染者的叫声。

“他们果然全完了。”莱伊端起无翼弩，完全进入战斗状态：“不管是什么造成的，我得把这些感染者都干掉。”她侧身看温米，只见小姑娘紧攥大人衣角，瑟瑟发抖的样子。莱伊本想告诉她原地等候，自己把感染者清剿干净后再唤温米过去。但温米的模样提醒她，造成临时撤离点沦陷的危险可能就在附近，不能把孩子留在异象的獠牙下。莱伊略微思考，想到了办法。于是她对温米说：“温米，你会开枪吗？”

“妈妈教过温米开枪。”

“枪法怎么样？”

“妈妈说温米只需要在3米内打中人就行。”

“现在我要把要求提高：我要你以后必须能在10米内打中脑袋。这里的感染者我要你和我一起打，须达到我刚刚说的新要求。如果之前做不到就当作练习。”莱伊从身上拿出温米妈妈留下的左轮手枪，握把递向温米：“你之前应该是这把枪用得多，那就用它。如果子弹打光就退到我后面上子弹。”

“温米能做到。”孩子稳稳接过手枪，莱伊的平静增添扫除她的退缩。

过桥后，便可以看见第一只的头部，距离六七米的样子。

“打。”

温米扣动扳机，当然打偏了。左轮手枪的巨响惊动这个小尸潮。

“继续打。”莱伊试图用语气鼓励温米，同时自己拿出军用匕首。

第一只感染者几乎是飞过来，温米的第二发子弹击中其肩部，将其弹开，但并不致命。

“继续，就当打靶。”莱伊站在温米的安全角度外。

第三发子弹打偏，同时三名感染者冲过来。莱伊在第一只即将站起之际将其脑袋踩爆。第四发，打爆一个脑袋。

“有进步，保持这个状态。”莱伊一脚将一名感染者踹开，然后反手拉住另一只的后衣领往回掷。第五发擦过莱伊耳畔，经岩石反弹竟打死一只。

“不错，知道利用环境。”莱伊的匕首直接扎入其中一只的额头，挑出一些黑色脑浆。不过第六发空了。

“尽快换弹。保证数到1005时结束。”莱伊用无翼弩的枪托连续打翻两名感染者，同时踹飞一只即将站起的。半徒手解决这样的小尸潮对莱伊来说小菜一碟，尤其是这样分次少量出现的，是各个击破的天赐良机。

“温米换好弹了。”或许是小姑娘过于紧张，远远超时了。在此期间莱伊已经杀死十多名感染者。不过莱伊丝毫不责怪她，人都有第一次：“做得好，温米。但你还能更快。你下次得在数到1004前完成——现在，继续打！”

这次温米三发爆头，一发中躯干，两发射空。

“还需加油。”最后两名感染者了。莱伊等不及温米重新上弹，自己顺手解决了。

“温米做得好吗？”小姑娘凑到莱伊面前，想要邀功。

“你做得很好，但仍需多练。好枪法是你独当一面的基本功。”莱伊绕过她径直去数人头，“有趣，只有18个。还有两个不见了——当然这并不是大事，死几个人正常得很。”

……

无论什么场合什么职业，足部护理从来都是一门非常重要的功课。对军人来说，足部是保持行动力的基础，没有健康的足部那就什么都做不了。尤其是在末日，足部的健康程度会决定一个人是否能迅速安全脱离危险。理想情况下，联盟军对足部护理的要求和末日前一致：每天清洗双脚并保证干燥，每天需更换袜子，定期进行足部保养。不外出作战时，以上要求须严格执行；外出作战也应该尽量保证。军用袜子吸水能力很强，理想情况下能保证数日不更换而保持足部干燥。每名联盟军会携带100毫升的瓶装爽足粉，定期涂抹吸汗又杀菌。如果以上条件一样都做不到也没关系，只要想办法保证足部干燥且舒适就行。具体的做法是尽量不赤脚走路——极端地说就是宁可没布遮羞也不赤脚，若不得不赤脚也得注意足部附近环境避免足部受外伤；任何用来保护足部的东西必须合脚；定期修剪脚指甲；每天保证一定时间足部按摩，若有机会则用热水洗脚。如果起了由高强度行动产生的小水泡，有条件则敷药治疗，若无条件就等待其自行愈合，只是千万不要弄破。尤其是在潮湿的环境中，如雨天或沼泽地带作战，更应注重足部的保养。倘若足部不舒服乃至生病，轻则影响行动拖延队伍，重则无法逃脱致命威胁。

莱伊一直都在注意温米的步伐。她观察发现，小姑娘的步伐看似无异常，可若莱伊稍许加快速度，小姑娘跟上来就有些吃力了。赶路期间，莱伊故意大跨步飞奔几下。但由于这段时间她沉浸在如何将温米纳入她的“不可胜”体系而忘记保养足部，跨步过程中她就感到自己的足部有些许不适。

“莱伊等等温米！温米脚痛走不快！”小姑娘以为莱伊在和她玩耍，想要追她，但足部的不适阻止她的步伐。莱伊见状，急忙蹲下来问她：“温米，你的脚痛吗？”

“很痛。温米刚才走得太用力了。”

“坚持一下，等到了目的地我会处理。”莱伊主动抚摸孩子的脑袋。

回到地下河畔，两人正利用撤离点的金属储水罐烧水准备洗澡。莱伊毫不顾忌地在锅边脱衣，可小姑娘还有些害羞。

“脱光。不脱光怎么洗。”莱伊有命令的口气。温米这才照做。

由于提前丢入肥皂，洗澡热水表面已经有些泡沫。莱伊拿大汤勺搅拌，泡沫就多得几乎要溢出。大人先进去试水温，觉得合适后才召唤小姑娘进去。温米还有些扭捏，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和陌生的大人共处一个浴缸。莱伊有些不耐烦：“快进来，否则水凉了。”

“温米就来。”小姑娘慢慢走来。温米用脚试探水温时，莱伊顺便观察小姑娘的足部：

“没有足癣，没有扁平足，没有明显异味，说明整体是健康的。但有些发黑，应该是皮肤污渍，上次洗澡应该是数周前。我刚才看了看袜子，也是很久不换的烂袜子旧袜子。这么不爱护脚早晚会出问题，幸好我发现了。我得尽快帮她弄好——”

“怎么了？”莱伊看温米迟迟不进来。

“烫。”

“有什么烫的，我都不嫌烫——进来！”莱伊厉声命令，“不然我拉你下来。”

“温米下来了。”小姑娘激起一大片水花，肥皂水糊得莱伊一时睁不开眼。黑暗中，莱伊在水里寻找温米的脚，一下就抓住了。

“莱伊为什么要抓温米的脚！温米脚痛！”

“是因为我抓了才痛还是本来就痛？”

“温米本来就痛，莱伊抓了更痛了！”小姑娘痛得不停挣扎，莱伊更难睁眼了。

“别动，温米。”莱伊试图安抚她，但还是站在长官的地位，“我可以让你以后都不痛。但你先要忍一小会，这一会会更痛。但我保证你以后就不痛了。”

“真的吗？莱伊会让温米的脚不痛吗？”小姑娘瞬间安静下来，眼角的水珠不知道是溅出的还是疼出的。

“真的。”莱伊腾出手擦眼睛，终于能看见了。同时她将温米的脚拿出水面检查：“手感粗糙，泛白无血色，看得见血管。应该只是劳累过度——温米，以后每天我都会为你做半小时足部按摩，直到你走路不再疼为止。但在此之后，你必须每天给自己做按摩，所以你这几天得好好看着，务必学会了。”

“好的，莱伊。”小姑娘任由莱伊为她清洗足部。这又痛又痒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知晓。

洗完澡后，莱伊为温米上爽足粉。

“感觉怎么样？”倒完洗澡水后，莱伊蹲下用溪水洗手。

“温米的脚从来都没有这么舒服过。”

“记住，温米，有一双健康舒适的脚是一切的基础。要是你的脚不舒服，路都走不动，还谈什么找妈妈，是吧？”

“温米记住了。温米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脚的。”小姑娘好奇地打量自己亮白的脚，还以为是两只小白兔。

[1]关于地势这个术语我想加以说明。“地势”这个词来源于《孙子》中的“势”字结合“九地”的“地”，英文是“Geographical Potential”，“Potential”是物理量“势能”，“地势的差距”有时候意味着无法逾越的“势垒”。注意它并非是“地理的形势”的缩写，但可以理解为“地理的军势”。关于地势与自然的关系，我将会在后文讨论末日作战原则（约在莱伊失联、乌尔比安等人出动）时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