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厉害。真tmd厉害。”
沉默。如同被活埋般的沉默。莱伊的心声都能产生回音。
莱伊和温米站在塌方的隧道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虽然我们知道莱伊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但谁都不会希望它真正发生。莱伊和温米扫荡完真的是除了残破的人骨什么都不剩的神殿才离开，刚走出几分钟就看到这道夯实的土石栓子完全堵塞她们的逃生通道。当然，如果只是塌方堵了路，那就挖出一条通路来；如果遇到大石头，莱伊在刚刚的作战里只用去100g炸药，还有900g任由调遣。
“要是此时带着工兵铲就省事多了。”这是我帮莱伊说的。不过没有工具还是没关系，用手挖，总是能挖出去，只是时间问题。
“我想整个事情发生的流程是这样。”莱伊让温米在路旁坐着休息，自己则戴上手套爬上土石坡用手挖掘：“天蝎七号想要搬迁实验设施，但又怕这些人泄露消息，所以在搬空后，让他们去处理那只感染者。但这只是为了灭他们口的借口，他们一进去就把所有通道全都炸了，然后怪物也挣脱束缚，所以他们都死了。这样就能成一个逻辑链，而且也能说明对面没有进一步浇灌混凝土的必要。没关系，我会尽快挖。手断了就用脚，脚断了就用下巴舀用额头拱！就算这道塌方太长了以至于我累死了都挖不出去，温米也可以把我的骨头拿来当工具继续挖！我就不信，到这个时候了都还挖不出去！我就算每天吃撑了能掘进10米——不，因为吃的不够，或许每天只能掘进5米——那就按每天5米算，一般的塌方也就几十米，我相信我应该能在乌尔比安他们赶来前自救，再不济我搭他们的顺风车回去。反正任务目标已经达成了。现在我们还有三升开水，四个肉罐头，肉干、果脯、奶酪和纯糖各一小包。真正能当主食的只有肉罐头，别的本来就只是给温米当零食馋馋嘴，要是当饭吃可能一口就吞了。至于纯糖，这可是救命的，若非要是是绝对不能吃的——没关系，我想温米也会规划。”
莱伊转头朝温米说：“温米，好孩子。我估计我们应该还需要几天才能挖出去，你现在把东西倒出来整理一下，并制定物资使用的规划。如果有搞不懂的东西，就放在一边先不管。”
“好的。”温米将能吃的东西陈列在一起，实在是少得可怜。在地面上时她们俩饱餐一顿差不多就是这样的量。食物并没有什么，最大的问题在水。我们知道，人不吃饭光喝水，加上一定劳动可以活十来天；但只要不进水，三天就会完蛋。莱伊都是如此，更别说温米。不过莱伊在途中观察到，这个洞穴和加德斯登的一样，是雨水型岩溶洞穴，这类洞穴主要是靠流水渗透和冲刷形成的。这就意味着，莱伊可以通过观察洞穴的大形态和小形态，大致判断它是流入型、流出型甚至穿越型，甚至可以通过流痕判断古地下河走向以寻找出路。流入型一般通道少而粗，始于外界终于地下水系；流出型一般通道多而细，始于地下水系终于外界；穿越型是两者的中间形态。
这个洞穴虽有人为加工痕迹，但基本的水文痕迹依然存在。吃完晚餐后，莱伊仔细观察大洞穴及其侧面支路的形貌，得出这应该是流入型洞穴，而且美军基地方向是通往外界。这就意味着，如果沿着支路往下走，很有可能会抵达一个地下水系。继续挖掘前，莱伊蹲下来给温米交代任务：“温米，好孩子。你有两件事需要做。首先，回去将所有的衣物都捡回来；然后，沿着那条支路下去寻找水源。如果有水，那就用这张pH试纸探测，记住结果然后回来告诉我，我来做后续处理。千万不能直接喝，这里的地下水成分不明，可能有有害矿物质。若是从上面滴下来的渗透水，虽然它大概率可以直接饮用，但为保险你还是得按照之前我说的那样做。明白了吗？”
“温米明白了。”
“好孩子。如果遇到一般的危险，你根据情况自己选择逃离或者开枪反击。不要浪费子弹。”
“好的。”
“去吧。”莱伊抚摸孩子的脑袋。
莱伊以不损伤双手的强度手脚并用地挖掘。温米先去搬衣服，每次她回来莱伊都要观察一下她的神态，大人在小姑娘脸上只看到开心与平静。洞穴里常年保持湿润清凉，由于两人没有带宿营用品这些死人的衣服将充作睡袋。两小时过去了，小姑娘捡来的衣服可以堆成小山。衣服里面却没有什么太有价值的，只有一些纸笔照片或证件。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温米从支路回来，激动地朝灰头土脸的莱伊晃灯光：“温米找到水了！这条支路的尽头是地下湖！温米用了一张试纸，颜色在数字7到8之间！”
“做得好，温米！”莱伊从土坡滑下来，又激起一片烟尘。莱伊拿起温米放在一旁的沙地兽背扇，跟着温米走到支路尽头，抵达一个很大的地下湖畔。湖泊非常大，一眼望不到头；水体清澈，但头灯功率开最大也无法见底。莱伊和温米站立的小平台微微向湖里伸出，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把这个当作水源。这样的话，湖底应该会有通往美军基地的水管，但我看不到在哪里。而且我最好也不要贸然下水，身体只是沾湿可能就够我腹泻好几天。这还得了。总之继续挖是最保险的。”莱伊拿起沙地兽背扇，舀起一些水：“文件表明沙地兽的背扇可以净水，且娜仁图亚说她亲眼看见过沙地兽直接用背扇喝水。我现在也来亲自试试看。”
莱伊脱下手套用手接水。过了几秒第一滴水落下，然后水流越来越快，最后平衡时水量已经能和刚拧开的水龙头相当。莱伊直接喝下手里的水，在口中含着品尝其口味，除了沾有手汗味基本没有别的异常。莱伊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温米说：“如果我们的水用完了，你就拿着这东西——”她将沙地兽背扇交给温米，“来这滤水。你若是非常渴，也可以直接在壳底下喝。注意别让上面的水滴下来。”
“好的。”
······
“哈！哈！”
喘气声和奔跑声在狭窄的洞穴中回响。虽然只有一双腿，女人却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出口！出口！”
阳光越来越近，她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女人以为她越跑越近，但阳光却越来越小。女人伸出手，想要抓住阳光，但人手怎能抓得住光芒。
“不要！不要！”
刚才阳光在女人眼里还有矿山卡车的轮子般巨大，现在它却缩得和碗口一般小。
“我明明在前进！我明明在前进！”
女人眼睁睁看着黑暗的眼皮缓慢合上。她想哭，想尖叫，想歇斯底里地尖叫。她试图伸手想把黑暗扒拉开，就像她这几天一直在做的那样。但虚空可是人手能够感受到的！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女人死命叫唤着，嗓子真切地发疼。她感到自己仿佛将窒息而死，两肺如疯狂运转的汽车气缸，心脏也耐不住燥热想要从她喉咙里蹦出来。
“我要出去！”
女死命挖，手套挖破了都还在挖，指甲翻盖了都还在挖。可能是由于没有真切的疼痛，女人甚至连手指都挖掉了，都还在用光秃秃血淋淋的手掌挖。
“我要出去！”
······
莱伊猛然醒来，看到自己虽然躺着，完好无损的双臂却做着挖掘动作。她和温米已经挖了七天了。虽不缺水，但高强度劳动和食物缺乏，两人虽然士气依旧高涨，但身体已经远不如刚开始那么健康强壮。温米的圆润脸蛋瘪了，本来就不算粗壮的小手臂本应细了一圈。莱伊作为高素质军人，饿几天也没关系；但温米还在长身体，新陈代谢速度不会慢于莱伊。这七天中，莱伊只吃了半个罐头和一些奶酪，余下的食物温米吃掉一半。理论上她们应该能再撑五天，但天知道塌方还有多长。
莱伊收手侧头，看到温米已经坐起来，在旁边惊慌而疑惑地看着她。显然，温米被莱伊梦里的行为吓醒了。
“温米，你怎么了？”莱伊也坐起来。
“温米看到莱伊在梦里尖叫，在梦里挣扎。”
“抱歉啊，我做噩梦吓到你了。”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脏。
“温米不是第一次看到莱伊这样子了。”
莱伊愕然看向温米，一时不知道怎么说。透过温米依旧清澈的小橘眼睛，她才看到自己脸颊有泪痕，还有因劳累与饥饿而形容枯槁的脸。作为一名高素质现代军人，如果仅仅是身体的消耗莱伊还不至于如此憔悴。
“温米，你告诉我，你在这些日子里，都看到了和听到了些什么。求求你，不要遗漏。”莱伊双手搭上温米的肩。
“莱伊每天半夜都会踢被子，像在梦里奔跑。温米每天晚上都会帮莱伊盖好被子。温米还能听见，莱伊在呼唤罗伯特、艾米丽等名字。你的声音每天晚上都会把温米吵醒。差不多就是这些。”
莱伊从孩子口中听到这些，浑身都僵硬了。她突然浑身发软往后瘫，背部啪的一声撞在墙上。
“莱伊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温米。”莱伊就像被什么突然哽住喉咙，呼吸困难脸色发红，每说一个词都很吃力：“给我喝口水。”
温米小心翼翼地递来水壶。莱伊接过它就仰头猛灌，试图冲走喉咙里的堵塞物，吞咽的速度甚至都赶不上水流。清水如同瀑布般从莱伊的嘴角溢出，上半身打湿一片。不少也流入鼻孔呛得她远远喷出。
“呼啊！”贪婪地喝光水后，莱伊又猛咳几声，看她的表情应该是把堵塞物基本上冲走了。温米在一旁乖乖坐着随时待命。
不过莱伊脸上的红晕似乎愈深，好像她刚刚喝下的不是两斤矿泉水而是伏特加。她粗鲁地扔开水壶，使其在地上令人不安地滚动。然后莱伊用有些逼迫意味的眼神看向温米，语气也比平时多了些压迫感：“温米，你想不想知道我说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如果莱伊愿意讲，温米愿意听。”小姑娘诚惶诚恐地做好。
“好极了！”莱伊猛拍大腿称快：“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不妨给你讲清楚，毕竟你也是个大人了。”莱伊面对温米，“十年前，我还没有穿上这身衣服。”莱伊扭头看自己的联盟少校简章，并伸出右手握住它，“我或许本来一辈子都不会穿上它。这一切，从那件事开始，直到今天我们两人相依为命，都是上帝的安排。”
“这个操蛋的末日刚开始的时候——那时候你妈妈可能都还没有怀上你——我还没有离开我的国家。那时候，我和你一样，一夜之间就没妈了。是的，当我接到部队调遣，和别的军人一起去金伯利那把防御感染者时，我就和我自己的妈失去联系了。也就是说，我们两个现在都是没妈的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至于你记得的罗伯特和艾米丽，是当时和我一个部队的同伴。以前的军人和我现在穿的差不多，但胸前贴的国旗都是自己国家的，比如说你是美国人，你们美国的兵就贴美国国旗——我想你妈妈应该告诉过你美国国旗是什么样子。我们澳大利亚国防军就贴澳大利亚的国旗。不过在你记事的时候，外面应该看不到穿有那种衣服的军人了，那个时候我应该都已经穿上这种衣服了。
“我好像扯远了。我们在卡伦布鲁打了十几天，但感染者势不可挡，我们没守住。与此同时，南边像什么悉尼墨尔本堪培拉布里斯班这些大城市挨个完蛋，于是澳大利亚这种与世隔绝的孤岛，也是最后完蛋的几个国家之一，就这么被感染者霸占了。于是我和罗伯特、艾米丽还有别的几个我已经记不起名字的人往南边的沙漠撤退。
“这澳大利亚的沙漠呀，跟那个加德斯登环境是差不多的。只不过一个在北半球，一个在南半球。”莱伊伸出两根食指当作纬度线，做了个上下颠倒的动作：“就是这样。无论是地形地貌还是天气都差不多——闷热，洞子又多。既然我们都是些当兵的，所以在沙漠里生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我们就也找了个类似这种——”莱伊大张双臂，“的天然洞子安了家。不过那里的生活条件比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好得多，有水有粮，路也通畅。我们的小日子过得还不亦乐乎。
“平平淡淡又三年，我们的地盘建设得也算有模有样了。但是那片区域本来就不只是有我们在讨生活过日子，还有很多别的其他人。好人坏人都有。好的我们就合作，坏的我们就打。”温米看到莱伊的脸部红的发烫，且声音逐渐提高：“不过那天嘛，有坏蛋趁我和另一些人出去打猎的时候，闯进来杀了留守的人，并安放了很多很多炸弹——足以把刚刚我们走的所有地方全都炸塌的用量。等我和别的人一回来，那些人就引爆炸弹，然后整个洞子山崩地裂，就像下雷阵雨一样！”
说到这，莱伊浑身颤抖几乎失去平衡，如同真的坐在剧烈震动的洞穴里。头部夸张地仰起望向天花板，同时温米吞了口口水。莱伊收起夸张的动作，将头发抹到耳根，继续说道：“想象吧，温米。你站在雷阵雨中，雨点却是大大小小的石块。普通的下雨我们都知道忙着找躲雨的，下石块雨当然也一样！是的，我，罗伯特，艾米丽还有几个人为了躲这个该死的雨就往洞口跑。但是，”莱伊右手捂住额头，“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这双该死的腿要这么长！该死的破腿！”温米已经能看到莱伊嘴唇在颤抖，“是的，温米。就我tmd跑得最快，就我tmd一个人躲过了那场tmd雨！”
莱伊由于喘气需要停顿：“当我回头看，我tm——罗伯特半个身子压在一块比他自己大十几倍的石头下，肠子已经溢出来了；艾米丽只有胸部以上露在外面，脑袋被砸碎一块但还在眨眼睛，脑浆都流出来了；科尔只剩下一张嘴在外面噘着嘴呼吸迈尔斯只剩下一只手在外面挣扎——”
最后两句话几乎是连在一起说完的。或许是暂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莱伊双手抱头蜷成一团，手指抠着头皮。温米正襟危坐地在一旁，已经能听见抽泣了。温米在头灯的照明下，看见莱伊已经沾了鼻涕和口水的嘴角诡异地咧起，然后小姑娘看到莱伊双手用力似乎想要把头发扯下来，声音也越来越有一种想要扯烂皮肉的感觉：“你知道吗，温米。当我试图用手把他们挖出来的时候，你知道他们在tmd说什么吗！”莱伊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他们说莱伊你这个狗娘养的自私鬼你这个全家都不是东西的贱货你这个该死的逃兵立马从我们眼前滚出去······”
省略号内全是不堪入耳的脏话，而且那之后莱伊的声音已经哑到没有谁能明白，甚至到最后所有人声全都化作一根空洞的嘶哑。她越说她的手扯得越厉害，自己也几乎弯成一个球。
温米早已闭上眼睛，光是听这声音都够她跟着一起哭。但小姑娘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在莱伊完全失声抽泣时，默默走过去，伸出小手轻轻握住大手，莱伊超人的健壮手指竟被小姑娘轻松拿下。小姑娘又如法炮制拿下左手，同时将这团大人拢入自己的胸膛，将她轻轻抱住，同时抚摸脑袋和脊背。
莱伊或许是感受到温米温暖而柔软的胸膛，终于哭出声来，同时说出最后的话：“你知道吗，温米。他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责备。他们是想赶我走，他们是想快点把我赶出危险。他们至死都在为我的逃出生天着想。”莱伊猛吸一声：“于是我就转头跑啊跑啊跑，越跑越快，越跑越离那团tmd阳光越近。最后我tmd一跳，就感到我整个人都躺在烤架上。”莱伊抬起涕泗横流的脸，看着温米还算冷静的小橘眼睛：“是呀，我tmd逃出去了。我tmd见到光了。你知道吗，温米！那次我tmd成功了！”
“嗯，莱伊做得很好。”小姑娘的眼里噙着泪，右手轻轻为莱伊梳理头发，总体依旧冷静，“我相信莱伊这次也会成功的。”
听到温米这样说，莱伊扶着小姑娘重新坐好，并用衣袖抹了把脸：“是呀，温米。我们这次也会成功——开始干活吧。”莱伊拍拍身上的灰，戴上手套走向沙堆。这周的进度是很明显的。
“好的！”温米如同一朵清晨十分尚带露珠的花儿。
“记得先去打水。”
······
悍马车停在一个由铁丝网围住的地堡的门口，四名土匪大包小包地下车。
“我们这段时间暂时就在这安家吧。”大力神带头走向铁门。
“不知道为什么联盟非要死磕这个地。都已经全军覆没三波人，还要派人过来。就算没死在我们手上，娜仁图亚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红隼跟在他后面。
“有可能他们正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个女人把我们的事给上级报告了。”武仙座在货厢给鼍龙递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得暂时躲起来。”鼍龙伸手接住。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力神握住铁门把手，“我就不信联盟短时间内会找到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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