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的冬天没有雪,这个南方的城市,它潮湿又温暖,热烈而灿烂,绚丽的花朵开了四季,柔和得让人怀疑是否能承受住暴烈的雪。
你总跟安欣说以后,提到最多的就是北方的雪,你艳羡地说,以后一定要去北方定居,比如哈尔滨,看看那里的冬天,飘然而至的是鹅毛一样的大雪,还是八只棱角的冰晶。
你想着到时候自己一定要在初雪降临的时候,买最新鲜热乎的糖炒栗子吃,你为自己脑海中的幻想痴痴傻笑,伸手推了一下旁边的人,而安欣只是眼神痴迷的看着你,像不倒翁一样晃了两下,和呆鹅别无二致。
于是你一拍膝盖,扭头一只腿踩在台阶上,一只手揪起他的耳朵。
"安欣,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你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都是威胁。
于是他一边忙不迭的站起来,一边为耳边柔腻细滑的触感红了耳朵。
"听到了吖。"南方软糯乖巧的口音让安欣说的可爱,眨巴的小眼睛亮晶晶的,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笑容灿烂。
他傻乎乎的看着你,眼中是完整晶润而又明亮的光。
"我知道,你想去看北方冬天的梅花。"
梅花有着不败的傲骨,从来不会挽留夏天,即使是在冬天,她也仍然战意嶙峋。
所以,当安欣胡言乱语,企图推开你的时候,你才那么生气。
所以,你还没有捕捉到他看见婚帖时专注的眼眸,就看见他扭头时躲避的神情,你真的以为他不要你了。
"我们之间不是爱情。"
"安欣,是不是这哪一条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不舒服可以提出来改呀,安欣你说句话呀,安欣!"
你在原地哭的狼狈,不知所措,你甚至没有得到一个完整的理由,就被抛弃了。
人心是很脆的,感到彷徨而不知所措的安欣没办法继续天真,但他认为自己不该拽着你往他的路走,以一种决绝近乎无情的姿态抛弃了你,这多少显得有几分惨烈。
在某种程度上,也许你并不是很了解安欣,你有属于自己的骄傲,恼羞成怒让你决定破罐子破摔。
你想,他安欣难道以为你就非他不可了吗?你从来没这么丢脸过,你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一个人证明,你并不是没人要,是他安欣不知好歹。
但是,直到凑合之后你才发现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可能有些人遇到过之后,其他的人都成了将就。
在其他人眼中,你婚姻美满,事业有成,家里有权有势,有花不完的钱,可你知道,几百万的皮包衣服之下包裹的那个,不苟言笑,一脸沧桑的女人……不是你。
不是没有回凉亭看过,茫茫然,你感到不知所措,有时候心里还莫名生出对丈夫和女儿的愧疚,但是仍然总会在路过的时候停留,一次又一次。
可是,为什么要让你遇见安欣,蜷缩着睡着的,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一样,在雨夜之中在凉亭中,不安的闭着眼的安欣,你不知道他在固执什么,也不知道他执坳的气质从何而来,你听说他很累,现实给了他一击又一击的重创,可他不愿意放弃,固执,可是他不固执,他就不是你的小安子了。
你颤抖地伸手,想摸一摸他的白发,那冰凉而干枯的发质让你觉得他就像一颗枯萎了的植物,你记得你曾经无数次的大力的开玩笑的揉他的头,安欣从来没有反抗,温顺地像一只汤圆一样任你搓弄,他的头是柔软而温暖的,不像现在。
你像触电一样伸回你的手,走出凉亭时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扭头撑伞,向前走去,眼眶中的泪在地上摔碎,在潮湿的桥板上泅出淡淡的波纹。
那天你本来是准备和他告别的,你们之间隔了太多太多,时光,误解,人,你们被推的太远太远,所以即使他说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感受到了他的情愫,却仍然,后退几步落荒而逃,走上桥,走出凉亭,选择离开。
通达和冷漠大概不是同一种,安欣见了太多的黑暗,仍然热爱世界,而你的内心已然沧桑,逐渐沦为冷漠。
可是你回了一次头,看着那个身影晃动两下,缓缓蹲下,你突然想到那天,被他单方面分手之后,在他执勤的地方,背后的路牌后面看着他,看他承受不住一样蹲下哭泣。
你没忍住落泪,然后他听见你回来的脚步,抬头却发现你没走,你伸出来放在安欣肩膀上的手微微颤抖,你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你本来以为成年人之间并不是只要相爱就能在一起,可是你没忍住。
或许是安欣疲惫的被压弯了的脊梁,让你想到曾经那个活泼而少年气的小安子,你不忍。
或许是你听说安欣推开了高启兰等人的示好,宁愿让雪落了满头也不愿意走出原地,你想拽他离开那个怪圈。
也许是他红了的眼眶,也许是他含着期待的眼眸,也许你不忍心看到压着他的稻草再多一根,也许是你不愿意让理想主义就此尘埃。
但或许,最根本的原因是,梅花愿意为雪,勇敢一次。
你大步回头,上前两步抱住了他,而安欣也像支撑不住一样,在你的肩膀上埋下头,抽噎了两声。
"对不起……"
……
安定下来的安欣偶尔看看书,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爱好,你随手翻了几页,发现他看都是一些悠闲的散文,心里了然,他大概是太累了。
生活本来就很苦涩,要是再不花点时间哄自己玩儿,就太沉重了,你们的生活压力仍然很大,但是大概是带着枷锁跳舞,也可能是因为有了陪伴的人稍显轻松。
北方的梅花绚丽又夺目,漫山遍野的红色花朵让你红了眼眶,猛一抬头发现安欣站在你的面前,而天空开始纷纷扬扬飘落雪花,落在他的头上,盖住了那沉重的21年。
然后安欣弯了眼睛,笑着牵起你的手,你看着他的眼眸,那是一双理想主义被风雪掩盖之后再次流露光芒的璀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