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深

房间寂静，只有热茶杯上有丝丝热气冒出，缥缥缈缈。寒风萧瑟，屋外草地已枯黄一片窗外悬挂的有姑苏蓝氏家纹的旗帜静静地飘起，又落下。

修道之人内里丰富，但蓝曦臣还是叫人添了炭火，温暖了冬日的下午。

蓝忘机脸上没有表情，但蓝曦臣却看出来了他心中的不悦和一些期待。

“忘机，你是真的很想收留他吗？”蓝曦臣试探性地问一句。

蓝忘机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蓝曦臣看见他的眼睛都仿佛亮了亮。

“只是，这温家余孤，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他人知晓蓝家收了温氏子做子弟，会如何议论？”蓝曦臣放下茶杯，复抬眼看向弟弟。

“兄长，阿苑身份一事，忘机从未与任何人讲过，而且，阿苑生过一场大病，过去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此事再无他人知晓。若将阿苑记在忘机名下，从此不是温家子，而是蓝家人。”蓝忘机直视蓝曦臣，语言中听不出情感。

“记在你名下？”蓝曦臣俊美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抹震惊和恼怒，语调也变得愤怒起来，“忘机，你可知若将这孩子记在你名下，会有什么后果吗？”

“忘机知道。”蓝忘机平平淡淡地说。被人诟病，又如何？被人排挤，又如何？他不在意了，他只在意眼前的这个承载了许许多多的孩子能否有好的未来。

现在，这个孩子，是他的所有。

蓝曦臣喝了口茶，掩盖下心中的纠结。从兄长的角度，他明白忘机对魏无羡的执念之深，对温苑的帮助就是在帮助忘机，他是很想的；可是从家主的角度，便多了好几份顾虑。

忘机还年轻，又是嫡系，他所做的事情不仅会关系他自己的命运，还会关乎到整个蓝家的名声。

蓝曦臣蹙着眉，望着飘飘的热气暂时出了神。

从小他被当做家主培养，他记得叔父交他，为了家族，很多小事可以不管不顾，比如婚姻。每每提及此事，叔父深深叹口气。他也明白，所以他答应了叔父，不会被情感所拖累，家族事务大于一切云云。这么多年，蓝曦臣一点没有体验过他弟弟的这种情感。对此，他也只是笑笑，眼里透露着点点无奈。

“忘机，”蓝曦臣轻叹口气，“我去和长老们商量一下，或许能让阿苑做个门生，以后等他修为有成后，便可招为客卿，如何？”

蓝忘机沉默片刻，起身朝蓝曦臣行了个礼。

蓝曦臣赶忙起身去扶说：“忘机这是做什么？”

“还请兄长相助，记阿苑于忘机名下，忘机愿亲自教导，不给家中添麻烦。”

“忘机…”蓝曦臣深吸一口气，“你可知拜师有多么复杂，尤其是拜像你一样的嫡系子弟。你若是早些回来便能看到，前些天五表叔的儿子蓝景仪拜师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的父母都到场了，与景仪一同拜的叔父……亲眷子弟尚且如此，何况阿苑。他无父无母，你让他怎么拜？让他一进来就被所有人知晓孤儿的身份吗？”

蓝忘机沉默着，没有动作。

蓝曦臣闭了闭眼，有谁比他更了解他弟弟吗？他知道这个以雅正著称的含光君实际上有多么的倔，认定了就不会回头。忘机简直是“姑苏蓝氏式深情”的典范，蓝曦臣自知无法再劝了，只好松口道：“我会与叔父和长老商量。”

“多谢兄长。”蓝忘机躬身一礼，转身就走。

“忘机…不在这儿住吗？”蓝曦臣似乎有点小心翼翼。

“嗯，回去，陪阿苑。”

蓝忘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蓝曦臣垂了眼，看着香炉中的焚香燃烧殆尽。

天越来越冷了，他想，马上要下雪了吧。

雪后的姑苏很好看，冰天雪地，一片洁白，像梦中才有的世界。

从小家中管得严，他几乎没有见过云深不知处外面的冬天，直到长大后，才勉勉强强见过几场雪。之后便是射日之征时期看到的雪了。

岐山偏北，雪景自然也很丰富。

冰凌倒挂于树梢，透亮晶莹；白雪厚铺于地面，洁白无瑕。

也正是那个时候，蓝曦臣彻底发现了弟弟的那些小心思。

他有时候在心里偷偷地笑弟弟傻，偷偷的骂魏无羡怎么不领情，偷偷地以哥哥的身份祝福他们；又在心里默默的回忆——

忘机什么时候变了？

或许是多年前的听学，或许是温家清谈会，或许是……

蓝曦臣看向窗外随风飘浮的旗帜。

真是……

他的命中注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