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两人最终还是没打成架,穆筱不禁有些遗憾,如果这两人能打起来再被叫到办公室训上半天,那她不就能享半天的清福了?
一个麻烦制造机,一个麻烦本人,这俩货走了对穆筱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俩人还是安安稳稳的回来上课了。
穆筱叹气,看着头顶能刺瞎人眼的太阳陷入了沉思:这黑奴是想把我们都晒成“黑奴”吗?
台上的教官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一众学生连忙关心的问道:
“黑奴你没事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就连说话者本人也愣了。
淦!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教官这下咳的更厉害了,好半晌才指着那群不听话的学生,道:“我也知道你们私底下或多或少给不少老师起过外号,这事儿我不管,但要是再让我从谁嘴里听到‘黑奴’这两个字,别怪我不客气。”
一众学生忙不迭的点头。
穆筱却在心中腹诽:这黑奴还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吗?也真是无敌了。
话又说回来,刚刚那学生真勇啊,当着黑奴的面叫他外号,这会儿还能活着真是奇迹!
不知为何,“黑奴”的脸上隐隐有了裂缝,那群学生又道:“老师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像……”
后面的话他没说,因为他也知道不合适。
但他不说人们也知道,
像刚吃了翔。
穆筱在心中默默的补了这句话。
黑奴企图复原的脸彻底裂开,他低着头不说话,极力平复着自己坐过山车般的心情。
众人也不再去管,因为越管越添乱,说白了就是帮倒忙。
他们只是在讨论:
“平时只用站十分钟的军姿今天为什么站了二十分钟?”
“谁知道呢,黑……”
反应过来后,说话的人又改了口:
“教官今天可能抽风了吧。”
另一人附和道:
“我也觉得。”
“唉,今天这么热的天,早点解散多好啊,偏偏要在这里站什么破军姿!一会儿都被晒成非洲黑种人了。”
“我觉得咸鱼干更适合。”
“啊西,好晒啊!!!河南都热成可南了 !”
“……”
这几人背对着教官围在一起讨论着,浑然没注意到身后逼近的那片阴影。
他们低着头,终于有人察觉到什么忍不住道:“这大夏天的,我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你傻了吧?怎么……”说话的人一抬头,与他们的讨论对象来了个深情对视,吓得直接背过气去,接着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几人吓呆了,连忙去拍他:“・_・?喂!你小子怎么还睡着了?”
见叫不醒,他“啧”了一声:“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几位聊的很开心啊。”
这几人吓了一跳,慢悠悠的转过头去,只见教官一脸笑意的盯着他们。
完蛋!说小话被本人当众抓包,这是要死的节奏啊!
几人尬笑着:“没有没有,我们说教官您英明神武,风度翩翩,文质彬彬,气宇轩昂,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实在是想不出来别的形容词,他只得抬头看对方的脸色。
于哲脸上盈满笑意,却只让人觉得寒气透骨:“怎么不继续说了?”再加上这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那人道:“词穷了……”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英语,呜呜呜,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今天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于哲转身正色道:“老规矩,男生800m女生600m热身,谁第一个来?”
教官扫视一圈,见一群人低头一个劲儿的盯着裆猛瞅谁也不抬头,他不禁皱眉:“谁在盯着你那裆看,我让你上来盯一节课。”
“唰”地,他们又齐齐抬头,教官叹了口气,道:“算了,看你们那一个个肾虚样……”
咸鱼干们仿佛看到了希望,以为终于不用跑这该死的热身,连忙附和道:“对啊教官,你看我们这一个个肾虚样,哪能比得上您高大?”
“就是啊,所以这热身……”
于哲缓缓开口:“所以我决定……”
咸鱼干死死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唇,因为那说出来的将不仅仅是一句简单的话,更决定着他们这节课的命运,还能不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就取决于这句话了。
一群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期待着教官能说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命运给他们下达了最后的审判书。
终于,他们听到了完整的话:
“每人加练两百米。”
众人崩溃抱头:黑奴你晚上睡觉最好睁着眼睡,别让我爬到你家给你一耳光!
于哲:“谁第一个来?”
这句话依旧没得到任何回应,他的目光不自觉偏向队伍角落里那个身材娇小的少年:“呦,新面孔?来来来,新同学你先上来给他们打个头。”
穆筱“啧”了一声,马上就得到了应有的训斥:“啧什么啧?1000米不想跑是吧?好啊,1200米,现在开始计时。”
说着,于哲拿出了口袋里的计时器,开始了倒计时。
穆筱挑眉,心中腹诽:我是挖他家祖坟了吗?怎么用那种看仇人的眼神看着我?
不是吧,这里的老师还戴有色眼镜看人的吗?
学习差就不配得到尊重了吗?
连续四个问号甩出穆筱才不情不愿地走向跑道。
见状,于哲顺势开口:“其他人都解散吧,天气还是太热了啊。”
穆筱:“???”
疑惑,不解。
实锤了,这黑奴针对我。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在跑道上走了起来。
于哲:“……= =”这老大爷散步即视感……
大半节课过去了,穆筱才只完成了任务的四分之一,连一半都不到。
于哲就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场罕见的跨世纪演出。
但他的眸中却总有些奇怪的情绪,像大仇得报的快感,但……
穆筱不解,这种情绪不应该是对她啊,她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于哲,又哪儿来这种情绪?
她正走着,余光忽然瞥到站在于哲身后的银汐心道:从第一眼看我就觉得他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于哲的脸色却是忽然变了,他想起什么了 ?
于哲急了,对方要是想起些什么那他不就完蛋了?落井下石这事对方是最不能容忍的,偏偏自己还触了这条底线。
穆筱心道:银汐银汐,这名字到底在哪听过啊?
于哲转身看到后面的银汐时才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规则哪是那么容易就被打破的?原来不是说我啊……
他的表现被穆筱尽收眼底,她在心中腹诽,于哲那是什么表情?怎么搞得像是能听见似的?
于哲显然慌了,自己的确能听见对方的心声,但记忆中的那个人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他还来不及做伪装,便先露出了真正的慌乱,好在,他听到:
“我这臆症真是越来越严重了,读心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存在呢?哎呀,这热身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于哲不敢再去看,因为怕露出更多的马脚,那个人的形象早已根深固蒂死死刻在了DNA里,他无法在对方面前做任何伪装,因为都是无用功。对方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他所有的问题,所有……
穆筱没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仔细端详起了银汐,蓝发紫眸,长相偏女性化,小妹妹……
“我靠!”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沐家大宴?!”
*
几年前,她还只是那个无名无份的沐家千金沐吟,施情对沐羿一片死心塌地,本来生儿育女是一件挺让人高兴的事,却因为沐羿的一句“不喜欢女儿”,所有人都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改观,这个“所有”当然也包括了她的母亲,施情……
施情对她非打即骂,下人们也只把她当一条苟延残喘的狗看待。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如果,如果我生下的是个儿子,阿羿根本就不会这样对我啊……都怪你!都怪你!!”
怨气逐渐转变为恨意:
“你怎么不去死啊?你这样的贱人活着就是在拖累我!你这个拖油瓶,去死去死去死!!!”
每当这时,沐吟总会平静地捡起被施情扔来打在她头上碎掉的玻璃碴,随手扔进垃圾桶里,然后起身去为母亲处理手上被片划破的伤口,浑然不顾自己破了血的额头。
施情总会大叫着推开她,甚至是一脚踹在她肚子上:“你这个扫把星,别碰我!恶心,恶心死了……”
沐吟被她踹翻在地,跌跌撞撞的爬起来, 冷眼看着母亲用力擦拭着根本不存在的污垢,即使擦破了血也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她不再去阻止,而是静静的做一个旁观者,深邃的蓝眸中沉黑似水,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她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错了?她们不是母女吗?自己明明都那么卑微的讨好了,她为什么还是一心惦记着沐羿?
耳边施情的咒骂从没有停过:
“你要是个男孩多好,我们也就不会受苦了……”
“你为什么要生下来呢?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打掉!省的你恶心我!!”
“算妈妈求求你了,你去死,你去死好不好?你去死吧死吧!!!”
“你去,死吧……”
沐吟忽然笑了,笑的很疯癫,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八岁小女孩能发出的声音。
施情愣住了,她竟莫名生出一股恐惧感。
沐吟擦拭着眼角笑出的泪,说出的话却如恶魔低语,每一个字都显得是那么恶毒:
“好啊,我去死,我去死好不好?”
这般听着,竟是带着些许哄孩子的意味:
“但,我亲爱的母亲,能否在死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爱上了一个……”
她步步紧逼,最终停在施情面前,用天真烂漫的微笑说出来了那三个对方最不愿意听到的字:
“强奸犯……”
施情大叫起来,抱头崩溃大哭:“别说了,别说了!”
可沐吟的话却还在继续:“母亲您忘了吗?您先前已经有过三个孩子了,是儿子, 儿子哦!可他们不还是被我那个强奸犯父亲卖掉了吗,”她又轻笑:“您一直都知道,但从来都不愿意相信,只能自我麻痹, 多年来的怨气无处宣泄你就只能发在我的身上,对吗?”
施情抬手就要伸向对方的脸:“我让你别说了你听不见吗?!”
沐吟并未躲,而是结结实实的挨下了这一巴掌,末了,她牵起对方的手关心道:“母亲这么生气,也不怕心脏病复发,再也说不出话了……”
施情想抽回手,但却纹丝不动,不知何时,沐吟的力气已经大了她许多,这会儿根本动弹不得。
强烈的恐惧感再次将她笼罩,如同一只意识到被猎人盯上的猎物,极力逃脱却无济于事,她瞳孔骤缩,尖叫着想要远离,但沐吟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一把将人拽了回来:“今天是爷爷的生辰宴,他一定会来看你的,你最好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演好你贤惠儿媳的身份就行,明白了吗?”
施情颤抖着点头,沐吟这才松开了她。
沐吟打开门,本想趁着没人注意溜到大厅,却正巧与前来看望施情的沐老爷子撞上, 他识趣的道:“爷爷。”而后转身欲回, 谁料沐绸斌却是叫住了她,在得知她要去往大厅时竟是允许了:“你去吧。”
沐吟:“谢爷爷。”
沐绸斌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她同父异母的三个哥哥,但这三个哥哥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反正也不关她的事,索性直接无视。
宴会人山人海好不热闹,沐吟轻车熟路的翻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阳台,只见那边缘上还坐着一个与她年龄相差无几的小孩儿:“你要跳楼吗?”这声音吓了对方一跳,反应过来后道:“对啊,所以你要来劝我吗?”这声音闷闷的,像是刚哭过。
沐吟:“劝什么?你要跳就跳,关我什么事?我也觉得活着没意思,”她歪头露出一个笑:“所以我不拦你,不过小妹妹,我……”
那小孩儿一头淡蓝长发,皮肤白皙到透光,紫色的眸中倒映着空中明亮的星河与夜幕,在听到对方话的瞬间却是突然炸毛,脸颊出现两片绯红,回头怒视着说话的那人:“你说谁小妹妹呢?!”
沐吟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改口:“小,弟弟?”而后又接道:“反正你都要死了,还在意这个干什么?”
谁知那小男孩却是吧嗒吧嗒的落下几滴泪,哽咽道:“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过来烦我,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吗? 你走,你走!”
沐吟随口敷衍道:“行行行,我走,我就行了吧?但这地方跳下去可死不了人,劝你换个高点的。”
小男孩眨巴着眼,又问道:“你怎么知道?”
沐吟随口道:“因为我跳过啊,不仅没死,还特别痛苦。”
小男孩疑惑:“骗人的吧,你看着也不像那种人啊。”
沐吟:“很多事物单凭眼睛是看不出来的,你还小,未来前途一片光明,想好了再做决定吧。再者,虽然我也觉得这个世界很鸡肋,但,且活且看嘛,你若执意要跳,我也不拦着,只要你不后悔。”
对方的话就像这世间至真至善之物,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光,为他黯然失色的世界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即使多年后想起也还是忍不住为之心动,他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撞击,抑制不住的跳动。
“你是哪家的千金?”他忽然开了口。
“萍水相逢而已,不必要的相遇可以适当的在未来中划去。”沐吟起身:“好了,我走了。”
小男孩惊慌的看着那将走之人,急的上手去抓:“至少,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
沐吟一根一根地拨开那抓住她衣角的手, 每拨开一根对方的心也跟着沉一分:“没必要,你我身份天壤之别,不会相遇的,你也不用花费那么多精力来特地寻我, 不值得,我会念你的。
你好好生活,我走了……”
恰好一只蝴蝶飞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 沐吟指给对方看:“你知道《吟蝶》吗? 我的字在里面。”
沐吟走了,空留他一人:她的字?蝶吗? 可姓呢?
之后两人确实没再相遇,听说那小男孩摇身一变成了洛家掌权人,好像是叫,银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