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
华灯初上,楼里一片歌舞升平。
一位年轻公子坐于角落,周围的喧嚣仿佛与他隔了一层纱。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几个,可他还是不停地往杯中倒酒,酒水洒在手上,湿了衣袖,他却浑然不觉。
“公子今日怎么喝这么多酒?”风秋雨献完一曲后,下台见此状,问道。
几位美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摇头。
风秋雨略皱起了眉头。
司徒公子近几月来是这里的常客。传闻他是江湖中人,前几月刚来天启城,平日最擅长看相算卦,还通音律喜美人。
刚开始风秋雨很不喜欢他,因为他看起来和那些随口许诺的花花公子没什么差别,甚至比他们更会讨姐姐妹妹们的欢心。
这种人,只会靠着父辈积攒的财富整日无所事事花天酒地。
若是问他们:志在何处?
他们便会大言不惭地说:“让这世间再无战火纷争。”又或者是:“比如为这天下冤案平反。”
酒醒后,又当做什么都没说过。
但是王司徒不一样,风秋雨想。他来这百花楼每日只是听听曲,过夜也只是找几个妹妹纯聊天。
当一些姐妹问王司徒“有何志向”的时候,他会微微一怔,然后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笑笑不说话。
他那双漂亮又多情的桃花眼望向远方的天空,里面总流露出不寻常的感情,偶尔有几朵白云悠悠飘过,就如同他飘忽不定的思绪。
“我看不懂你,”风秋雨夺过王司徒手中的酒壶,凑近她耳朵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百花楼再怎样风雅闻名,到底还是青楼。名头一响,慕名而来的可就不仅仅只是文人雅士了。
这样一来,王司徒,对比起一些心中总想着怎么占人便宜、形容猥琐的老男人,自然是更受百花楼的姑娘们欢迎。
但风秋雨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一名女子。
所以她更疑惑了。
“窝在赌……哒费不费学窝(他会不会选我)……”王司徒喝得舌头都有些发卷,他用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可惜啊……哈哈我输了……”
这是为情所伤?
莺莺燕燕在他身边环绕着寒嘘问暖,风秋雨摇了摇头,冲她们道:“小倩小婷,把司徒少爷请到客房里面歇息吧。”
……
林野放了萧若风鸽子。
捏着那封信,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信上的字迹是她熟悉的,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带着他的温度,可内容却让她的心坠入了冰窖。
他说,除夕夜,老地方见。
他是皇子,不久之后就要迎娶他人。以他的性格,这时候约她见面,脚趾头都能想到是怎么回事。
这是要和她划清界限。
她拿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对他而言,这次见面又算什么呢?是最后的告别,还是他一时的念旧?
明明已经告诉过他了,少年人应凭心而动,他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别人为他设定好的道路……
除夕夜,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将整个皇城照得如同白昼。街头巷尾弥漫着喜庆的氛围,孩子们嬉笑奔跑,大人们互道祝福。而林野,却女扮男装在百花楼喝了个烂醉如泥。
林野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尽心尽力策划了一切,却换不来他一次奋不顾身。
更可笑的是,即便如此,她还是能理解对方的选择,甚至早就预料到了结果。但当结果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人眼前时,她却一眼都不敢去看。
笑着笑着,感觉到一滴滚烫的泪水从脸颊划过,她只得借口沙子迷了眼轻轻拂掉,免得百花楼的姑娘们为她忧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远处的钟鼓楼传来浑厚的钟声,那是新年的钟声。林野知道,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她不愿意面对他,更害怕从他口中听到那些残忍的话语。
或许,这样也好,至少在她心中,他们的故事还没有画上那个残酷的句号。待到计划完成后,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
千金台不远处的小巷里,萧若风独自在纷飞的雪中站了许久。雪花落满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盯着那空无一人的来路。
如果林姑娘来了这里,一定会觉得很熟悉吧,萧若风想着,因为七年前,他们就是在这里打了一架。
他的手冻的有些发青,却还握着为林野准备的礼物。那是一只造型简单的簪子,上面镶有绿色的宝石,像林姑娘一样,总是充满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萧若风想起他们相处的那一个月。
他寒疾复发,她把那神奇的御寒功法教给他,还会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为他取暖,那温暖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指尖。
他们在小巷里打过架,在酒肆客栈里拌过嘴,也在屋顶赏过月喝过酒。夜里,他总难以入眠,枕畔似还残留着与她共赏月色时的温馨,然而如今,只剩下清冷孤寂。
萧若风无奈笑笑,他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令他险些失去理性,想要抛下一切,和她远走高飞,做一对神仙眷侣。
但他是萧若风,天启城的琅琊王,北离萧氏的琅琊王,他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他注定要为北离为天下人付出一生,直至死亡。
所以,他想在这个特殊的夜晚亲口告诉她,即使他即将成婚,他对她的爱也从未改变。
这样就没有遗憾了。萧若风想。
……
近子时了,她还没有来。
萧若风低头望着手中的簪子,眼里满是失落。
他知道她不会来了。
他本欲将簪子随手扔掉,上面绿色的宝石却反射着耀眼的光,萧若风轻叹一声,还是将它收进怀中。
命运弄人,不知是否还会有重逢之日。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在这个本该团圆的除夕夜,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从此天涯陌路。
……
那天,漫天烟火下,他等了许久,寒风如刀割般刮过他的脸颊,令他还没有完全治愈的寒疾开始复发,却也比不过他的心更冷。
萧若风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想,这寒疾怕是治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