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诊的那日很快来了，澄按时去了公交站，早晨凄凉的寒冷，冷风吹过，澄只是瑟缩一下，她如今也是正在凋亡的人，任由自己蜕漆脆瓷般的身体随风破碎凋敝好了
恍惚间，凄寒之间，一具碎裂的身躯正在被冷风一点点吹碎，化为尘埃
吴晓辉（按响喇叭）小姐！上来吧？
澄（惊醒，立刻上车）来了…
吴晓辉（驾驶着名牌车）小姐，天越来越冷了，复诊的时候要记得多穿件薄外套
澄好的…（始终有些警惕）
澄从不抱有希望，就她看来，没有谁能真心相待，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在被灌输最好的朋友也是虚伪之后，她就成了彻底的悲观主义者
来到那令人熟悉的别墅，澄下车了，来迎接的依旧是吴安卿
吴安卿（和蔼的轻推她的背部）来吧小姐
澄（怯懦）哦…
吴安卿小姐吃早饭了吗？
澄早饭？（才想起来自己为了贪图一点懒觉，只倒了点粥水，空腹喝碳水总让她更饿）吃了啊…「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吴安卿（带她来到诊室门口，敲了敲门板）伏羲先生，◎澄小姐来了
门内传来年轻的嗓音
伏羲琳珏进来吧
澄「他果然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进门，落座）
吴安卿我先出去了（离开，关门）
澄（坐在他面前，闻着二手烟的味道）
伏羲琳珏（依旧轻浮，吐出最后一口烟后掐灭烟头）这几日感觉如何？
澄（如实回答）和平常一样
伏羲琳珏（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我知道，你这样的小孩，对自己总是过度保护。放心好了，在我这里，什么话都可以讲，只是保证如实就行，而且我不会告诉你父母以及所有外人的
澄……「他…他怎么知道我在顾虑什么」
琳珏摘下眼镜，这次澄没应激，只是警觉地盯着他，还是少年的琳珏眼里是不羁的轻佻感，但也坚定地注视澄
伏羲琳珏告诉我，小孩，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澄「这是什么？赢得信任的新手段吗？」
伏羲琳珏放心~我也讨厌虚伪，我们都讨厌虚伪，你得相信我是个伟岸的人（似笑非笑）小孩，你信任我吗？
澄我…信任啊…
伏羲琳珏（嘴角上扬）我知道你讨厌我，不用伪装
澄「果然，瞒是瞒不过的」
伏羲琳珏不会告诉你爸妈的，尤其你那个老爹，我也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不是吗？（挑眉）
澄「就知道你知道」医生，我是来治病的…
伏羲琳珏别急，我早就进入正题了「小丫头，一直这么倔」（拿出圆珠笔）说吧，你认为你的处境如何？我指的是生活地位中，所面临的困境，逆境以及好的方面，你认为你所处的境地是怎么的？是四面楚歌？困难重重？还是一帆风顺？
澄（沉默片刻）…孤立无援
伏羲琳珏（歪了歪脑袋）你面临了什么？说说看？
澄得不到任何支持，一直被打压，做什么都是错的…非常孤独…封闭…
伏羲琳珏有些…棘手，你和你父母关系如何？
澄和父亲紧张，和母亲没有情感
伏羲琳珏（垂眸，语气依旧是轻松的，保持专业素养）看得出来，你认为你们哪一边是问题所在
澄（有些激动）不是我的错，反正万恶之源在他们，我只是个倒霉蛋…
伏羲琳珏（点燃一根烟）你有朋友吗？
澄没有…
伏羲琳珏你经常出去玩吗？
澄不怎么出去…我没多少社会经验…
伏羲琳珏你认为你…活得快乐吗？
澄不比死了快乐…（眼眸垂下，有些难以置信刚才那就自己说的话）
伏羲琳珏（始终平静）行吧…已经在报告上写了很多…（抬眼看见她警惕的眼神）放心，只给我和你看
澄这是什么…心里评估吗？
伏羲琳珏（温和地笑笑）专属于你的评估，我相信过不久这上面就都是正面反馈了，治疗结束，再见
澄（起身）谢谢医生，我走了…（低头离开）
伏羲琳珏（来到窗前，看着吴晓辉带澄离开）唉~
吴安卿（进来）先生
伏羲琳珏（掐灭烟头）我知道，老妈那边，我会去的
来到外面的澄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呼唤声
向芸（拿着一小盒甜汤圆出来）妹妹，这些拿去吃吧！
吴晓辉（摸摸澄的头）向芸阿姨，在先生帮忙做饭的
澄（接过汤圆）谢谢
向芸（无比热情地笑着）吴管家特地让阿姨给妹妹做的，放温了再吃！
澄好的…（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上了车）
坐在车里，澄拿着汤圆，眼神里都有些迷惘，回到家后，她拿出一袋意大利面煮了吃，清冷的家中，连回声都能听见了
澄「何以为家？」
下午，澄午睡了一睡，被一个信息惊醒
澄（醒来，拿过手机）「这种时候，谁会联系我？」（打开手机，是沈桑秋发来消息）
沈桑秋澄妹，心理医生看完了吗？
澄「桑秋啊…」看完了啊
沈桑秋有空吗？
澄我应该没什么事做了
沈桑秋那三点半我们在清飘路的地铁站见吧
桑秋还发来了地图路线，澄坐一趟地铁就能到
澄好（心里有些期待）
澄（看了眼时间）「现在一点啊，在睡会吧…」
澄这次…又是什么地方？
桔梗医生（从走廊尽头出现）又见面了，小孩
澄（下意识地提高警惕）是…是桔梗医生啊…
桔梗医生（面向她，虽然看不到脸，但还是能让敏感的澄感知到，他在无奈）这样不行啊…你得，真心接纳我才行…
澄（有些不明所以）「他是什么意思？」医生你说什么？
#桔梗医生（有些失落，但极力掩饰）有人找你？
澄是啊…应该是桑秋
桔梗医生桑秋？
澄我朋友，小学认识的同校同学
说罢，澄醒来了，原来是手机信息的提示音，桑秋来消息了
沈桑秋我出发喽
澄（拿起手机回复）我也正在走了
澄（起身下床）「刚刚那个桔梗医生，到底在说什么…」
带着怀疑和困惑，澄穿好衣服下楼，照着导航来到了地铁站
澄「桑秋人呢？这里半个人都没有啊？」
沈桑秋（从站后出来）嗨，澄
澄（诧异）唉…你怎么…
沈桑秋（明显有点慌乱）没事！就是想给你个惊喜，走吧，车来了！
澄哦…
地铁上，澄和桑秋挨在一起坐，车厢里很安静，除了澄和桑秋，就只有坐不远处的一个男人，两个人都无所事事，各自欣赏沿途风景，澄注意到，桑秋的耳机是最新最潮流的那款，黑红铁锈的配色，符合他的喜好，他似乎格外热爱音乐，一开始听音乐，就心无旁骛了
窗外的风景变幻莫测，有时是一个古镇，有时是一排排整齐的居民楼，澄感慨，自己还没怎么认真深入了解过这座她自小长大的城市
澄（揉了下眼睛，一转头，突然心跳加快，发现那个坐他们原本比较远的男人已经转移到了她身旁）……
那男人就这么盯着她看，猥琐痴迷的神态让澄有些作呕，澄紧张不安，而那个大叔更是往她身上贴近了些
澄……「好恶心…」（拉了拉桑秋的袖子）
沈桑秋嗯？（疑惑地看向澄，就发现了这样一幕，由震惊转为了厌恶和愤怒）
澄（害怕无助地看向桑秋）
沈桑秋（摘下耳机，握住澄的手臂，动作轻柔，带她远离那个男人，坐在车厢角落里）恶心
桑秋坐在澄的外围，将她牢牢保护在了角落里，他没有放松警惕，没有戴回耳机，继续盯着那个猥琐男，眼神锐利，澄紧张地发颤，她最恨也最怕的就是出游被性骚扰了
不过那个男人没有善罢甘休，起身像个饿鬼一样继续痴迷地走向澄
澄（害怕得呼吸紊乱）桑…桑秋…
沈桑秋（用自己一米八的身体将澄护在身后，昂首挺胸地盯着男人）你再敢靠近一步试试？
恶心男人（不依不饶地继续走向澄）妹妹~跟男朋友出来玩吗？要不要和叔叔一起走啊？
沈桑秋（更加愤怒）你要是还不收敛，等下一站到了我叫你爬着出去
恶心男人（停住，但嘴上继续骚扰澄）妹妹，小小年纪可不能这么不检点啊，和叔叔走，叔叔带你回家~
此番话让澄一下怒火中烧，她的表情由怯弱转为愤恨，看向猥琐男，桑秋也忍无可忍，重重捶了一下扶手，猛得站起来，揪住那男人的领子，男人还没桑秋高，一时有些发愣
沈桑秋（恶狠狠道）你他娘再敢说一遍？
恶心男人（开始怂了，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孩力气如此惊人）啊…小哥…啊！（被扔倒在地）
沈桑秋（破口大骂）侮辱女性的败类！还不快滚！
这时，地铁到站，车门打开了，男人见势不妙，灰溜溜地爬起来逃了出去
沈桑秋（看着男人逃走，解了一口恶气）呼~（坐回澄身边）
澄（还有些惊魂未定）「真该死…第一次和桑秋出游就遇到这种恶心的杂种…我为什么这么懦弱…」
沈桑秋（察觉到澄的害怕，眼神温和下来，轻轻握住她的小臂）还好吗？
澄（感受到桑秋的触碰，本能地颤栗一下，随后冷静下来）还…还好…
澄（咽了咽口水）谢谢你…
沈桑秋唉！恶心的老东西！以前我去演奏路上还被一个秃头老肥猪摸过，那时车厢里全是人，我才不管，转身就是一脚踹在那东西胳膊肘上！那老东西痛得大叫，到站之后就跑了，废物一个！
澄（心有余悸）桑秋…别告诉别人好吗？凡是我之外的人都不行
沈桑秋放心好了，我不会说的，因为我知道你很内敛，这种事自己就算没错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
澄「你知道就好」谢谢…
澄知道，这种事情里，她不管有错没错，都会惹来指责，她又想到了父亲，同样一件事，无论性质如何，放在别人身上永远是对的，在自己身上，就是错的了，一想到自己从小遭受的不公，澄又悲伤失落起来了
澄（低垂着眼眸）
沈桑秋（察觉到澄的失落，一时不知如何去安慰）…
这时，到站了
沈桑秋（会心一笑，凑近澄）澄，到站了！
澄（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走吧…
或许刚刚那件事还让她心有余悸，毕竟在茫茫城市里，女性的安危程度，总是那么不稳定
沈桑秋（拍了拍澄的肩膀）谁敢碰你，我让他人骨分离！
澄「他性格…还是这样…」桑秋…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沈桑秋（突然被她的问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个…读书，打工…和朋出去浪…（在复杂的地形里游刃有余）走这边！人少路又短！
澄……桑秋，你对这座城市…很熟悉啊…
沈桑秋（轻舒一口气）呵…（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经常出来玩，自然就熟了…
澄那…麻烦你了，我路痴…
沈桑秋（这才自然地笑了笑）有我在…你绝不会迷路！（带她穿梭进一个栋白色的建筑）
离开了全是地铁通道的地方，二人拐进了一个钛白色的建筑里，建筑就像无数方圆几何组成…
澄「他…他真的带我来看艺术展」
沈桑秋走后门！我能不挤就到达目的地的窍门！一般是独自出门的时候会用这种方式，带别人的时候还没这样过！（扶开澄脸上的发丝）别告诉别人，好吗？
澄……好…
澄「为什么他只告诉我一个，明明还没认识…哦不，相逢多久…」（跟着他一路来到展品前，眼前一亮）哇…
展示台上是一些人骨和内脏形状的石膏，无比模糊且深的素描画等等
澄艺术品…
沈桑秋（同样惊艳的眼神，和澄两张脸一起处在玻璃外）确实是艺术品…
澄你也…喜欢这种风格吗？
沈桑秋你猜~我为什么要选这个艺术展~
澄（注意到那里的电影录像带显示）希区柯克，费里尼，帕索里尼，王家卫，姜文，黑泽明…你知道吗桑秋…我有了一个想法…
沈桑秋说来听听吧！
澄（压低嗓音）是这样的…我想…
沈桑秋（听完了她小声呢喃出的想法）就这么做吧！
澄（连忙否定）我…我开玩笑的！
沈桑秋（拉着她，奔跑起来）遵从自己的内心！既不让别人束缚，也不让自己束缚！
澄（穿过一条长廊，跑过一扇彩窗）
保安张开手臂想要阻拦，却发现根本拦不住，因为桑秋松开了手，两个人从保安两边滑过，或许青少年时的少年们就是这样的，但澄第一次体验这种自由
澄会…会被骂的…
沈桑秋没人记得我们的脸！
一路见识了无数艺术品，以及一个神神叨叨的青年艺术家
青年艺术家到底要多清晰，到底要精准，到底要多亮，艺术真的有标准吗？
很快到了傍晚，两人来到了一家离地铁站近的店里吃饭
沈桑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澄还…算能过吧…
沈桑秋有困难就找我，我有的是兄弟朋友，不管在学校还是社会上
澄心想，上次相处还是小学，那时两家父母也都认识，并且相处融洽，她大概还不太懂成年人之间的交际，但桑秋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性格很像，如果他父亲对桑秋很温柔的话，那桑秋应该没什么生活上的忧虑了，也就是他母亲太啰嗦
澄那个，桑秋，你爸妈现在和你住哪里？
沈桑秋（有些犹豫）我现在一个人住
澄…
沈桑秋我爸妈住六出综高附近的学区房，我的话…到处租房，有的时候睡酒吧的员工休息室，我经常兼职酒吧驻唱的
澄「他…怎么好像居无定所的感觉」那…过得顺利吗？
沈桑秋（深吸一口气）还行吧，勉强凑合
澄你平时不怎么回家？（尽量让自己别问得太多）
沈桑秋那只是所谓的家，你懂我意思吧？风餐露宿也比在那种地方强。你呢？
澄呃…我…「不能透露太多」上次见已经告诉你我住哪了啊，我爸妈都在忙工作，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要么去市中心看医生
沈桑秋你爸和秀兰阿姨…
澄不是秀兰了…
沈桑秋啊？
澄是这样的，我爸又离婚了…现在是唐敏…做我妈
沈桑秋………好吧，他们在忙什么工作？
澄我爸总算升职了，当起…比较高级些的辅警…我妈是公司里的
沈桑秋关于我爸妈…我妈还是老样子，以前还是流水线的，现在什么都不干了，沈俊伟（桑秋父亲）……那家伙我不想提，某种意义上他那份工作对我们都有好处，可也带来了无数副作用
澄（咽下一口饭）别当谜语人
沈桑秋有机会我再和你说吧，我们彼此信任对方，从小玩到大的，对吧？
澄「不是，明明只有小时候那几年，不过他想的话，也算整个童年吧」是啊，从小玩到大
分别时，两个人在地铁站分开
澄「不知道为什么，桑秋看起来有些失落，不像是正常的好友分别时的那种失落，更像一种，抓不住也留不住的遗憾」再见
沈桑秋再见（故作无所谓，但眼神空洞了几分）
出了地铁站，澄在公交车站上等了一会，盯着手机里的余额，她还是打了辆车回家
明明桑秋表现得如此自信，可澄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他，透过车窗看着这无边无垠的雪花城市，她心里在思考，沈桑秋要怎么在这座城市生？，更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在这里生存？还是真的要像父亲凝视自己时说的那样，只能一辈子留在家乡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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