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园晨醒

晨光熹微，芳园浸在一片柔金色的雾霭中。

窗棂外，几枝西府海棠探进半开的花苞，沾染着未晞的露水，在朝阳下晶莹剔透。微风拂过，檐角悬着的铜铃轻响，惊起一只栖在花架上的蓝喉歌鸲，扑棱着翅膀掠向远处。

李纾祯缓缓睁开双眼，长睫轻颤，宿醉后的晕眩感仍萦绕在额角。她撑起身子，素白寝衣的衣带微松，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墨发如瀑散落在肩头，衬得肌肤愈发莹润似雪。

“醒了？”

何惟芳手捧一只青瓷莲纹碗，步履轻盈地踏入内室。晨光透过纱帘，在她月白的裙裾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腕间的银丝缠枝镯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她将碗置于榻边小几上，碗中蜂蜜醒酒汤泛着琥珀色的光，汤面飘着两片嫩绿的薄荷叶，清香扑鼻。

“昨夜吃醉了酒，用些这个最好不过了。”她眉眼含笑，指尖轻轻将李纾祯鬓边一缕散发拢至耳后。

李纾祯接过瓷碗，指尖触及碗壁的温度——不烫不凉，恰是适口。她低头啜饮一口，甜润中带着微微的酸，薄荷的清凉瞬间冲散了喉间的滞涩。

“有劳牡丹了。”她抬眸一笑，眼底还带着初醒的慵懒，却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明艳。

窗外，花匠们已开始打理园中的珍品。

一株十八学士茶花正值盛放，何惟芳的目光掠过那层层叠叠的粉白花瓣，轻声道：“昨日你醉得厉害，拉着我说要移一株‘醉贵妃’回含凉殿，可还记得？”

李纾祯指尖一顿，瓷勺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眨了眨眼，忽然笑出声来：“难怪今早觉得指尖有泥土香——莫非我真半夜去挖了花？”

何惟芳取出帕子，替她拭去唇角一点汤渍，笑叹：“倒没那么荒唐，只是非要给那株牡丹系上你的鲛绡纱帕，说怕它着凉。”

晨风穿堂而过，带起两人交织的笑声。李纾祯望向窗外灿烂的春光，忽然觉得，这宿醉后的清晨，竟比宫中的琼浆玉露更令人沉醉。

午后日光斜斜地洒进含凉殿，金砖地上映出雕花窗棂的斑驳影子。

李纾祯步履轻盈地踏入殿中，唇角仍噙着从芳园带回来的笑意。她今日换了一身杏红蹙金海棠花罗裙，发间一支金累丝蝶恋花步摇随着步伐轻颤，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绕过那扇紫檀木嵌百宝四季花鸟屏风，她忽地放轻了脚步，李三郎正倚在软榻上小憩，一袭靛青常服衬得他眉目如画，手中还虚虚握着一卷半开的奏折，显然是在批阅政务时不知不觉睡去的。

李纾祯眸中闪过一丝柔软，轻手轻脚地取过榻边搭着的云纹锦缎披风，正要为他盖上——

“嗯……纾祯……”

他忽然低喃一声，缓缓睁开眼，那双凤眸里还带着初醒的朦胧，却在看清她的瞬间漾起笑意。他坐起身，顺手接住滑落的奏折，嗓音里含着几分慵懒： “纾祯，你可算回来了。”

李纾祯将披风搭在他肩上，故意挑眉道：“你怎么不在勤政殿，却在我这里偷懒？”

李三郎低笑，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指尖触及的温度让他笑意更深：“我自然是在这儿等你回来啊。”

殿外传来宫人轻微的脚步声，又识趣地退远。

李纾祯轻哼一声，却掩不住眼底的欢喜，顺势在榻边坐下。案几上摆着一碟还冒着热气的樱桃毕罗，酥皮金黄，隐约透出内里鲜红的果馅。

三郎将案上一碟樱桃毕罗推到她面前。酥皮透亮如琥珀，内馅的嫣红果肉若隐若现，正是她最爱的口味。

“尝尝，”他随手替她斟了盏新煎的顾渚紫笋，茶烟袅袅中，眸光温软，“尚食局今早新做的，糖渍时还添了你喜欢的玫瑰露。”

阳光透过雕花槅扇，在他们之间洒下斑驳的光影。这一刻，连殿角铜漏的滴水声都显得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