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小雪初停，含凉殿的琉璃瓦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色，日光一照，晶莹剔透，如撒了一层碎玉。
殿内暖意融融，鎏金狻猊炉中炭火正旺，李纾祯一袭蜜合色绣银线折枝梅襦裙，袖口和领口缀着雪白的兔绒，衬得她肌肤如玉。她懒懒地趴在案前，指尖翻过一页书卷，忽觉窗外梅香浮动，抬眸望去——
“玉霜，去御花园瞧瞧梅花去。”
玉霜应声取来一件织金缠枝牡丹斗篷，轻轻为她披上。斗篷边缘滚着细密的银狐毛，行动间流光溢彩，华贵非常。
御花园内，雪色与梅影交织，恍若仙境。
几株红梅凌寒绽放，花瓣上犹带残雪，风过时簌簌落下，如碎玉纷飞。李纾祯踩着薄雪缓步而行，绣鞋踏过青石小径，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她驻足于一株老梅前，仰头望去，枝干遒劲，红梅灼灼，映得她眸中也染了几分艳色。
她踮起脚尖，纤指轻折，几支红梅便落入手心。梅枝上雪水微凉，沁入指尖，她却浑不在意，只低头轻嗅，唇角微扬。
玉霜笑道：“待会回去奴婢就拿玉瓶插上。”
李纾祯摇了摇头，眸光流转：“去勤政殿，插在三郎那里。”
勤政殿外，慧妃的贴身婢女垂首立于殿门两侧，见李纾祯前来，神色微妙。
高玉远远瞧见，连忙迎上：“县主来了。”
李纾祯眸光淡淡扫过殿门，唇角笑意不减，却透着一丝疏离：“就是来的不巧，慧妃既在此，我便回去了。”
高玉张了张口，想解释又碍于慧妃的宫女在侧，一时语塞。李纾祯也不为难他，只将手中的红梅递去：“帮我把这梅花插在御案前吧。”
高玉接过梅枝，还未来得及再劝，李纾祯已转身离去，织金斗篷在雪地上划过一道华丽的弧线。
殿内，慧妃正立于御案旁研磨，一袭茜色绣金凤裙，发间珠翠煌煌，眉眼含笑，却掩不住眸中的试探。
高玉捧着插好的红梅轻轻置于案前，白玉瓶中红梅灼灼，暗香浮动。
三郎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淡淡瞥了一眼。慧妃笑盈盈道：“陛下，您看这红梅开得多好看啊，臣妾陪您去御花园瞧瞧吧。”
高玉适时低声道：“陛下，这是方才县主送来的梅花。”
三郎眸光一沉：“纾祯来了，怎么不进来？”
高玉垂首：“县主放下梅花就走了。”
三郎搁下朱笔，看向慧妃，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爱妃今日辛苦，天又冷，快回去歇着吧。”又对高玉道，“高玉，你去朕的库房把那套累丝嵌宝金凤衔珠钗给慧妃送去。”
慧妃眼底闪过一丝喜色——那套钗环她觊觎已久，今日竟意外得偿所愿。她福身行礼：“谢陛下，臣妾告退。”
待那抹茜色身影消失在殿外，三郎当即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宫廊曲折，积雪未消。
李纾祯坐在朱漆栏杆上，织金斗篷垂落，裙摆下的绣鞋轻轻晃着，鞋尖一粒明珠在雪光中莹莹生辉。她早知道三郎会追来，故而故意在此等候。
远处脚步声渐近，她抬眸望去，正对上三郎深邃的目光。
“纾祯。” 他唤她，嗓音低沉，似无奈，又似纵容。
她歪头一笑，眸中映着雪光与他的身影，红梅幽香萦绕在两人之间，久久不散。
李纾祯眼尾微挑，眸中漾着狡黠的光，指尖轻轻勾了勾三郎的掌心，嗓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娇嗔： “美人在怀，陛下怎么来了这里？”
三郎低笑一声，指腹摩挲过她微凉的指尖，将她的小手整个裹入掌心：“就知道打趣我。” 他垂眸看她，眼底映着雪色与她的倒影，“她如何能与你比？”
李纾祯轻哼一声，却掩不住唇角的弧度，牵了他的手，二人并肩朝含凉殿走去。雪后的宫道静谧，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处，长长地拖在青石板上，似一幅缠绵的画卷。
含凉殿内，暖意扑面。
鎏金熏笼中银丝炭烧得正旺，榻前的紫铜火盆里，红箩炭偶尔爆出细碎的火星。窗边案几上摆着一尊白玉香炉，青烟袅袅，沉水香的气息与梅香交织，清冽而温柔。
李纾祯脱了斗篷，只着那身蜜合色襦裙，坐在案前小口喝着燕窝粥。三郎自她身后揽住她，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顶，手臂环过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你当真不喝？” 她晃了晃手中的青瓷小勺，燕窝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甜香。
三郎低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你喂我，我就喝。”
李纾祯轻哼一声，却还是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他低头含住，眸光却始终凝在她脸上，仿佛口中的不是甜粥，而是她的笑靥。
窗外暮色渐沉，殿内烛火摇曳。
三郎忽然轻叹一声，指尖绕着她一缕发丝：“时间过得可真快。” 他嗓音低沉，似陷入回忆，“当初见你的时候，你才六岁，一转眼马上就十七了。”
李纾祯靠在他怀中，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碗沿的花纹：“你当时不也才十三岁。”
三郎收拢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些，嗓音里带着几分感慨：“那时候你还没我胸口高，现在……” 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丝，“已经能靠在我怀里了。”
李纾祯耳尖微热，故意将空碗搁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少来，明明是你自己长太高。”
殿外风声簌簌，卷着最后的枯叶掠过檐角。而殿内暖意如春，连时光都变得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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