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凉殿内，暖炉烧得正旺，窗棂外暮色渐沉，殿内却暖意融融。

李纾祯素来不喜熏香，往日殿中总是摆满鲜花，四季芬芳不断。可自从病后，为了掩盖浓重的药味，殿内不得不日日燃香。

此刻，沉水香混着药香在殿内氤氲，李纾祯倚在软榻上，一袭淡紫色银线绣蝶襦裙，衣袂垂落如流水。她面色苍白，唯有唇上点了一抹淡淡的胭脂，勉强添了几分气色。

三郎一袭靛蓝色暗纹锦袍踏入殿内，玉带束腰，步履沉稳。他刚走近，便微微蹙眉： “纾祯，你不是不喜用香吗？今日怎么燃了这么重的香？”

李纾祯抬眸，眼底漾起一丝笑意：“味道重吗？” 她指尖轻轻拨弄着案上的香炉，“这是牡丹新研制的香，我觉得还不错，睡眠也改善了很多呢。”

三郎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微凉的手：“那便好。”

京墨立在一侧，眼眶微红。

她看着县主强撑的笑颜，心如刀绞，那香炉里燃的分明是掩盖药味的沉水香，往日最厌恶苦药的县主，如今为了能多陪圣人些时日，顿顿不落地喝着那苦涩至极的汤药。

玉霜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二人悄然退下，掩上了殿门。

殿内一时静谧，唯有香炉青烟袅袅。

李纾祯忽然倾身，紧紧抱住了三郎。她将脸埋在他颈间，呼吸微颤，却一句话也不说。

三郎轻笑，掌心抚过她的长发，嗓音温柔：“怎么了？这是。”

李纾祯闷声道：“我就是想抱抱你，不行吗？”

三郎低笑，将她搂得更紧：“这说的叫什么话？抱一辈子都行。”

李纾祯身子微微一僵，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一辈子……”

她忽然抬眸，眼底映着烛火，轻声问道：“三郎……”

三郎“嗯”了一声，垂眸看她。

李纾祯唇瓣微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叹：“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如何？”

三郎眉头一皱，指尖轻捏住她的下巴：“难不成你又要走？不是说了不会离开我吗？”

李纾祯勉强一笑：“我不走，我就是看话本子，突发奇想而已。”

三郎将她搂入怀中，嗓音低沉：“你要是离开我，我一个人待在这寂寂深宫，怕是会疯掉……”

李纾祯闭眼，掩去眼底的泪光，轻声道：“好了，你别乱想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窗外，暮色彻底沉了下来，殿内烛火摇曳，将相拥的影子投在屏风上，久久不散。

夜色沉沉，含凉殿内烛火将尽，鎏金烛台上残烛垂泪，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锦帐低垂，李纾祯静静躺在三郎怀中，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秋风掠过檐角，铜铃轻响，更显得殿内静谧。她缓缓睁开眼，借着微弱的烛光，凝视着他熟睡的侧颜。平日里凌厉的眉峰此刻舒展如画，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褪去了朝堂上的威严，只剩下对她独有的温柔。他的呼吸均匀绵长，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丝，连睡梦中都下意识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仿佛捧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轻轻叹了口气，往他怀里靠了靠，额头抵在他颈窝处，贪恋着他身上的温度。

三郎却在这时收紧了手臂，掌心抚过她的发顶，嗓音带着初醒的慵懒：“这么晚了，还没睡着？”

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

李纾祯抬眸，指尖轻轻描摹他的下颌线，低声道：“你不是也没睡着嘛。”

三郎低笑，将她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李纾祯闭眼，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一刻的温暖刻进骨血里。

窗外，最后一点烛火燃尽，殿内陷入黑暗，唯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这寂寂深夜里，成了最温柔的慰藉。

御花园内，前两日的积雪尚未消融，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梅枝上残雪点点，偶有雀鸟掠过，惊落几片碎玉般的雪屑。

三郎立于汉白玉亭台之上，一袭明黄云龙纹锦袍，外罩玄狐毛滚边斗篷，头戴鎏金进贤冠，掩不住眸中威严。淑妃与慧妃分列两侧，淑妃着月白绣青鸾广袖裙，慧妃则是一袭*茜色金线牡丹宫装，珠翠煌煌。

台下百官与各国使者围立，李纾祯站在自己的位置，一袭鹅黄色银线绣折枝梅襦裙，裙摆层层叠叠如初春新绽的迎春花。发间一支金累丝嵌红宝孔雀步摇，雀尾垂下的珍珠流苏随着她微微仰首的动作轻晃，映得她妆容明艳，眉间描着金箔花钿，唇上点着朱砂胭脂，将病容尽数掩去。

肩上披着白狐毛滚边杏色斗篷，手中捧着鎏金暖炉，指尖却仍微微发颤。京墨与玉霜立在她身后，眼中划过一抹忧色。

寒风掠过，李纾祯忍不住轻咳一声，声音极轻，却还是让高台上的三郎侧目。她立即扬起明媚的笑，眸中如常漾着潋滟波光，丝毫看不出前几日寒毒发作后的虚弱。

她抬眸望向台上的何惟芳，牡丹今日着了浅碧色绣银线木芙蓉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钗，清丽脱俗。李纾祯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心底却涌起无尽悲凉。

至少...... 她望着蒋长扬小心翼翼护在何惟芳身侧的模樣，望着三郎挺拔如松的背影，眼底泛起一丝满足的柔光，至少自己死前，还能看到他们幸福......

各国使者已等得不耐烦。

"何时才能一睹牡丹？" 波斯使者抚着胡须高声道。

蒋长扬朝三郎行礼，不疾不徐道："莫要着急，屏风之上的画作皆是宫中画师所作，赏花之前诸位可先赏吾唐的风土人情。"

使者们凑近屏风，只见上面绘着长安盛景，朱雀大街车马如流，曲江池畔仕女如云，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多有趣味啊！" 新罗使臣赞叹。

南诏使者却冷笑："遮遮掩掩，故弄玄虚，不会根本就没有种出雪中牡丹吧？"

何惟芳微微一笑："使臣有所不知，吾唐钟秀灵毓，凡事讲究风雅意趣，南诏无此习性，实在可惜。"

南诏使者恼羞成怒：“我们等了八日，难道还不够吗？约期已至，却未见花，陛下不会在戏耍我们吧？"

三郎负手而立，淡淡一笑："朕相信蒋少卿不会食言，还请诸位静待。"

正午时分，日光照彻雪地。何惟芳轻轻击掌，侍从们同时拉开十二扇绘屏，刹那间，数十株牡丹在雪地中绽放！魏紫姚黄、二乔豆绿，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雪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恍若神迹。

雪光映日，满园牡丹灼灼盛放，魏紫姚黄、二乔豆绿，花瓣上犹带晶莹雪粒，在阳光下流转如琉璃。

各国使者惊叹不已，纷纷抚胸行礼："这牡丹真能在雪中盛放啊！"

另一名使者由衷赞叹："此乃大唐盛景，果然圣人不会食言！"

蒋长扬与何惟芳相视一笑，齐声贺道："百花齐放，百鸟朝凤，福佑大唐，国泰民安！"

百官与使臣纷纷跪地，朝三郎深深拜下。李纾祯随众人一同行礼，鹅黄裙摆铺展在雪地上，如一朵迎春绽放。她的声音清越，与众人同颂："福佑大唐，国泰民安！"

三郎抬手："诸位请起。"

众人谢恩起身，京墨小心搀扶李纾祯，她抬眸与高台上的三郎遥遥相望，二人相视一笑，眼底映着彼此的身影，胜过满园春色。

三郎目光扫过雪中牡丹，朗声道："今日繁华映雪，宛若仙境，朕心甚悦——取笔来！"

内侍连忙奉上紫毫玉管笔，铺开宣纸。三郎挥毫泼墨，笔走龙蛇："何氏惟芳，商贯长安，为君解忧，为国增色，嘉其慧心，宜加褒赐。今封为举国花商之首，赐字'国色芳华'。"

何惟芳盈盈下拜，发间白玉兰钗映着雪光："妾身谢陛下。"

李纾祯唇角漾起真切的笑意，望着何惟芳受封的荣光，眼底水光潋滟。她拢了拢斗篷，指尖触及腕间玉镯，寒凉如冰，却掩不住此刻心中的暖意。

风过处，一片红梅飘落，正落在她掌心，恰似上天赐予的一点温柔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