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澜

太极殿内，晨曦初照，金砖地面映着百官肃立的身影。

三郎一袭橘色暗银云纹常服立于玉阶之上，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龙纹玉佩随他转身的动作轻晃。头戴鎏金进贤冠，垂旒微动间，掩不住眼底凌厉的锋芒。他手中攥着一卷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朕要重修骊山行宫，户部哭穷——" 他冷笑一声，猛地将奏折掷于殿中，"原来钱都进了他郑寿德的宅邸！这查出来就有五十万贯，查不出的还不知有多少！这国库不应该姓李呀，应该姓郑才是！"

奏折"啪"地摔在金砖上，惊得满朝文武齐齐跪伏："陛下息怒！"

御史大夫出列，手捧账簿深深一揖: "陛下，臣久在户部，深知大小税收，从刺史到长安的郎中、侍郎、尚书，层层剥削，入库之数十只存三。" 他抬头，面色凝重，"臣虽拿到了真正的账簿，可查遍了郑府，也不见那五十万贯。"

陆楚紧随其后，朗声道："陛下，户部贪墨已是沉疴！望陛下严查户部上下官员。郑寿德做户部尚书不久，就敢做假账，难保背后无人撑腰——"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听说此人乃宁王所荐。"

殿内霎时哗然

一名紫袍大臣急步出列："陆侍郎此言差矣！郑寿德刚调回长安不久，和大王偶有走动也算正常。御史大夫无凭无据，怎可攀咬大王？"

宁王自班列中缓缓走出，他朝三郎深深一揖："臣有失察之罪，请陛下责罚。"

三郎眸色微动，忽然疾步下阶，亲自扶起宁王： "哎呀，皇兄！" 他语气恳切，"你的忠心朕从未有疑啊！"

陆楚却再度高声道："陛下惦记兄弟之情，可您是万民之主！心慈宽纵，伤害的可是社稷啊！"

宁王袖中手指攥紧，面上却一片坦然。他忽而撩袍跪地，声音铿锵："江山为重！若陛下信任，臣定会在三日之内查出贪墨钱帛，堪破此案！" 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狠色，"如若不然，那五十万贯，宁王府倾家荡产抵交国库！"

殿角铜漏滴答，似在倒数这场博弈的时限。

含凉殿外，春阳和煦，几株垂丝海棠探过茜纱窗棂，粉白花瓣随风轻落，在青砖地上铺成碎锦。殿角鎏金香炉吐着安神的沉水香，混着窗外飘来的草木清气，氤氲一室静谧。

李纾祯侧卧在临窗的软榻上，一袭藕荷色绣银线兰花纹襦裙，衣袂如水般垂落榻边。她手中还握着一卷未读完的诗集，指尖松松地搭在书页上，已然睡去。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唇色比前些时日红润了些，呼吸轻缓，如春日里一朵倦怠的海棠。

三郎轻手轻脚地踏入殿内，步履刻意放得极轻。他在榻边坐下，指尖刚要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李纾祯似有所觉，长睫轻颤，缓缓睁开眼。阳光透过纱帘，在她眸中映出琥珀色的光晕。她迷迷糊糊地喃喃道："三郎……"

未等他应声，她已本能地钻进他怀里，脸颊贴在他胸前，像只贪暖的猫儿般蹭了蹭，又合上眼睛。

三郎低笑，小心环住她，指尖轻轻梳理她散落的青丝。他垂眸凝视她的睡颜，气色确实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唇上也有了血色，仿佛那寒毒从未侵蚀过她的身子。

可这念头刚起，心底便猛地一刺。他收紧了手臂，将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

窗外，一片海棠花瓣随风飘入，正落在她交叠的衣襟上，娇嫩如她此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