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不想麻烦欧阳公子，可欧阳公子作为主人，客人病倒在自己家里，他不可能不闻不问。楚天佑和赵羽走的第二天，他亲自来探病。

隔着丝帕切脉，欧阳公子感觉白珊珊的脉搏虽弱，却很平稳，他面色也放松许多，语气轻松地说道：“恢复得不错，要不了两日，应该就能下床走动了。”

白珊珊却不见轻松，她略带忧愁地说道：“有劳欧阳公子了，可我这恢复得也太慢了些，还是浑身无力，又总是反胃想吐。”

欧阳公子收起给白珊珊垫手腕的小垫子，耐心同她讲：“反胃想吐是因为你着了凉，寒凉入胃，伤了胃须得以温补之药配合针灸慢慢调理，见效没那么快，须得再等两天。至于浑身无力，是你内里亏空，掏空了底子，身子虚，也是要调养，急不来。”

“怪了，我以前也得过风寒，从没病到卧床不起，总是喝点药两三天就痊愈了，这回怎么这般娇弱？”白珊珊想不通。

“就是因为以前太好了，一直强撑着，这回就病来如山倒。”欧阳公子如今跟她熟了一些，说话也不似初见时那般客套有礼。

“嗯？”这话是真让白珊珊一头雾水。

欧阳公子耐心跟她解释起来：“别看你会功夫，身体底子好，可到底是个女子，本就比男子弱一些，身体再好，也经不起你长年累月的奔波。”他望着白珊珊茫然的双眼，问道：“你一路上没少风餐露宿、栉风沐雨吧？也没少受伤、中毒，还有生病。”

白珊珊惊讶地瞪大眼，只是点了点头。

欧阳公子捋了一下鬓发，微笑着为她解惑：“不必奇怪，我只是从你的脉象探知的。虽然你体质好，丁兄又医术高明，每次都保你无虞，但日积月累，你到底是伤及根本了，现在内里亏空，体质虚弱，不过是身体一直强撑着。这回是终于撑不住了，数症并发，这才一病不起，病去如抽丝。”

“有这么严重吗？”白珊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得出，丁兄应该是很尽心为你调理过，也确有成效，可也架不住你反复折腾。”看着白珊珊愣愣的样子，他知道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便转为劝诫：“你这回要是不彻底调养好，以后怕是会落下终身的病根。年轻时倒没什么，等到年岁渐长就会体弱多病。”

白珊珊还没从他的话里回过神，就听他略带叹息的口吻说了一句：“楚公子可不太会照顾人啊！”

“不是的，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白珊珊听见有人诘责楚天佑，本能地就为他辩解。

白珊珊这反应欧阳公子太熟悉了，太像她了。她也是这样，不管那人如何对她，她始终死心塌地维护，不让任何人说他半个不是。

“欧阳公子？”白珊珊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兀自发着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我想着，你的药应该差不多煎好了，我去看看。”他匆促起身离去，有些像逃离。白珊珊总能在不经意间让他想起那个人，她是她，不是那个人。

白珊珊看得摸不着头脑，欧阳公子这是怎么了？突然怪怪的？

之后两天，欧阳公子没有出现，但是他的关怀不减反增，衬得丁五味反倒像个外人。

白珊珊因为成天只能躺着，白日里睡得昏昏沉沉的，夜里要么半睡半醒、迷迷糊糊，要么直接睡不着、辗转反侧，很是不好受。

很快，她的晚膳里就多了一碗安神汤，晚上侍女给她点上安神香，房间里也多了几盆助眠的花草，难得这冬日里还能安排这些花给她。除此之外，她房间里天天鲜花不断：白梅、红梅、水仙、君子兰、山茶花，总不重样，日日都是新鲜的，绝对不会留到枯萎。

又因着她寒凉入胃，总恶心反胃，实在吃不下东西，她的膳食也是日日换着花样，都是些容易勾起食欲又清淡可口的精致小菜。白珊珊还明显感觉到，不只是食谱，她的药也在变。每次欧阳公子给她诊完脉，她的药就立马调整了，不只有治病的，还有温补调理的药膳。让她惊讶的是，夜里还有药浴，泡完之后通体舒畅。

除此之外，侍女还总找些皮影戏之类的小玩意儿给她解闷，多少缓解了她养病期间的乏味。

实在枯燥的时候，她就打量起这间闺房，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即便是她这个行走江湖、不拘小节的英武女子。房间里青纱缦帐，珠帘晃动，镂空的兽头香炉里熏着沉香，烟雾氤氲。墙上挂的梧桐木古琴雕工精细，让人看了就想一试身手。字画也都是她喜欢的高山流水、千里江山。桌上的鲜花娇艳欲滴、姹紫嫣红、清香淡雅。梳妆台上，胭脂水粉应有尽有，青铜的菱花镜，雕花繁复精美，镜面磨得锃亮，实在让人爱不释手。这个房间比她在京中家里的闺房更像闺房。

在这陌生的地方，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来自陌生人的关怀和呵护。这种感觉，竟让漂泊已久的她有些贪恋。

白珊珊一边感慨自两年前离家以来，她还没这么舒服过，没被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一边感叹欧阳公子对他心上人的细心周到、体贴入微，一边又为他感到可惜，这么个人，他的心上人竟不喜欢，同时也对那姑娘既好奇又欣赏，连带着对那姑娘的意中人也好奇起来。

为欧阳公子感慨“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同时，她想到了自己，是不是也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唉，是不是人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病了就容易脆弱？怎么就伤春悲秋、顾影自怜、儿女情长起来了？不想了。

诚如欧阳公子所言，她终于能下床走动了，这几天可真把她闷坏了。白珊珊迫不及待地梳妆打扮起来，想要出去走走。只是，看到梳妆镜中的自己，她着实吓了一跳。

料到自己必然会形容憔悴，可没想到会这般严重。下巴愈发削尖，本就清瘦的脸上，眼睛更显得大了。眼睛下方，惨白的肌肤上的两团淤青太过明显，昨晚想事睡得晚了。要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出去，肯定会吓到人。还有，天天喝药，自己成了个药罐子，身上的那股药味她实在不喜欢。为了不吓到人，也为了自己舒服，她翻起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薄施粉黛，淡扫蛾眉，让气色看起来正常一些，又擦了香粉掩盖药味。那些精美绝伦的钗环首饰实在让她爱不释手，挑了两样用来盘发。原来自己也是爱打扮的。

八，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