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沙海深处,凝固的琥珀金沙散发着诡异的甜香,小女孩手腕上那混沌的流光,因裴忆的靠近而兴奋跳跃,如同找到了失散主人的幼兽。她献宝似的举着那把“规则糖屑”,天真无邪的笑容,与周围因她力量而陷入绝对凝固的时空形成刺目对比。
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无序之根的力量在她无意识的“种糖”中被塑形、固化,如同在干柴堆旁玩火的孩童,随时可能引燃焚尽三界的烈焰。
“不能再等了!” 阮念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圣光丝线在她指尖绷紧,试图解析这凝固规则的核心,“无序之力已被引导塑形,强行打断,恐引发规则海啸!必须找到源头,斩断她与无序之根的联系!”
“斩断?” 池寂血眸中戾气翻涌,盯着小女孩手腕上那欢快流淌的混沌流光,“怎么斩?那玩意儿已经跟她长一块了!砍她手?” 他看向裴忆,语气不善,“这锚点是你和她一起种的,你倒是拿个主意!这丫头现在就是个活体规则炸弹!”
裴忆的目光死死锁在她脸上,那张与三百年前破庙里一般无二、却带着懵懂无知的小脸。他咀嚼着口中那带着灵魂层面甜腻的规则糖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对往昔的追忆,有对眼前失控力量的焦灼,更有一丝……深埋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对失去这最后锚点的恐惧。
“她魂印特殊,是无序之根唯一的稳定锚点。斩断联系,她魂飞魄散;任其失控,三界归墟。” 裴忆的声音干涩,每个字都重若千钧,“唯有一法……” 他目光猛地转向盛春枝,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第一次燃起近乎偏执的火焰,“剑主!你的剑气,可斩因果轮回!唯有你的剑心,能承受规则湮灭的反噬!斩断她与无序之根的联系,将其力量……导引入你剑心之中!以身为鞘,封此祸根!”
空气瞬间凝固,比遗忘沙海的琥珀金沙更冷。
以身为鞘?封此祸根?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青冥剑气再强,剑心再纯粹,又如何能承受那源自混沌初开、代表万物归墟本源的“无序之根”?这根本就是一条通往彻底湮灭的绝路!
池寂瞳孔骤缩,周身血海瞬间沸腾:“放屁!裴忆!你想拿枝枝当人肉盾牌?!你信不信我……”
“我去。”
|宿主!你的好感度尚未满值,若在此时选择自毁肉身,系统将无法为你提供任何补救措施。|
盛春枝嘴角上扬,计划在心中成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盛春枝缓缓站起身,左腕处,之前被霞光琉璃温养的暖意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晓秋剑气感应到终极混乱规则而发出的、近乎悲鸣的锋锐嗡鸣。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完好却注定走向终结的手,仿佛又看到了三百年前破庙里,那只递来沾灰饴糖的、布满冻疮溃烂的小手。
“池寂,阮阮” 盛春枝抬起头,目光扫过池寂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扫过阮念瞬间涌上泪水的双眸,最后落在小女孩那张依旧懵懂、带着点疑惑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无比释然的笑容,“她塞给裴忆的那块糖……又糙又苦,但里面,藏着点别的东西。”
“不是秩序,不是力量。” 她抬起右手,并指如剑,青蒙蒙的剑气前所未有的凝练、纯粹,仿佛燃烧着生命本源,“是‘味道’。是这世间,最值得守护的……烟火气。”
“枝枝!不要!” 阮念失声尖叫,圣光化作锁链卷向我的手臂,试图阻止。
“春枝!你他妈疯了!” 池寂血海滔天,化作一只遮天巨掌,狠狠抓下!
然而,晚了。
就在池寂道出那“以身为鞘”的刹那,盛春枝体内那早已对无序之根垂涎欲滴的晓秋剑气,便已循着那丝源自三百年前的、独特的“甜味”指引,与她决绝的意志彻底共鸣!
“秋——烬——归——墟!”
没有惊天动地的咆哮,只有一声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低吟。盛春枝并指如剑的右手,朝着小女孩手腕上那欢快跳跃的混沌流光,朝着那无序之根的具现,朝着这片凝固时空的核心,轻轻点出。
不是剑招。
是献祭。
嗡——!!!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颜色的剑光,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它非青非白,非黑非彩,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色彩的终结,又如同万物归寂的起点。剑光所过之处,凝固的琥珀金沙无声湮灭,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空气中飘落的规则糖屑瞬间消散;池寂的血海巨掌、阮念的圣光锁链,如同被投入虚无的雪片,无声瓦解!
时间、空间、能量、规则……在这一剑面前,都失去了意义!
剑光的目标,只有一点——小女孩手腕上那缕混沌流光与无序之根最本源的连接!
“不——!!!” 池寂的嘶吼第一次带上了撕心裂肺的绝望与恐惧!他猛地扑向阿阮,试图用身体阻挡!
但剑光无视了他,无视了空间,无视了一切阻碍!它精准无比地,如同最温柔的手术刀,点在了那缕混沌流光与盛春枝魂魄最深处那点金红锚点的连接之处!
咔嚓
一声轻响,仿佛琉璃破碎,又似命运之弦崩断!
小女孩手腕上那欢快跳跃的混沌流光猛地一滞,随即如同失去了源头活水,瞬间黯淡、凝固!她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僵住,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与一丝……本能的、巨大的失落和恐惧。她手腕上那深可见骨的冻疮疤痕,失去了流光,重新变回狰狞丑陋的死肉。
而那道斩断一切的归墟剑光,在完成使命的刹那,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一道无形的、由最纯粹湮灭规则构成的漩涡,瞬间倒卷而回!
目标——盛春枝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剑光漩涡无声无息地没入了她的胸口。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混乱、带着吞噬万物本源的恐怖力量,如同亿万根冰冷的毒刺,瞬间刺穿了她的剑心,扎根于我的魂魄深处!晓秋剑气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如同碎裂的琉璃,寸寸崩解,被那无序的混沌疯狂吞噬、同化!
剧痛?不,那是一种超越感官的剥离感。仿佛自身的存在,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方天地的画卷上,一点点、无情地擦去。
视野开始模糊,色彩在褪去,声音在远离。盛春枝看到池寂目眦欲裂,血海疯狂翻涌却徒劳无功,发出野兽般的绝望咆哮;她看到阮念泪流满面,圣光不要命地涌向自己,却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归墟的漩涡无情吞噬;她看到裴忆死死抱着陷入茫然呆滞的小女孩,那双万年冰封的眼眸中,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撼、痛苦和……一丝前所未有的、名为“悔恨”的情绪。
她还看到,遥远的魔域边缘,药王谷的悬壶峰顶,老药王须发怒张,将一瓶氤氲着七彩霞光的丹药狠狠捏碎,药力化作光柱射向沙海;天机阁的观星台光芒爆闪,无数符文锁链刺破虚空,试图锁定这湮灭的源头;流霞天境,刚刚击退魔潮的霞光万仞大阵,在云岚真人悲愤的怒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试图跨越空间降临此地……
仙界震动,无数大能的目光穿透虚空,落在这片正在上演最终悲歌的遗忘沙海。
他们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个燃烧自己、试图堵住归墟漏洞的身影。
看到了那足以令神魔战栗的牺牲。
力量在飞速流逝,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最后的清明里,她努力地、艰难地转过头,目光穿透模糊的视线,落在小女孩那张茫然的小脸上。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呆呆地看着我,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映照着自己正在迅速变得透明的身影。
没有声音发出。
但抱着她的裴忆,身体猛地一震!他清晰地“听”到了那无声的遗言,那源自灵魂最后的低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释然:
“谢谢这个世界….接受过….我的存在”
最后一秒
|池寂好感动100%|
|裴忆好感动100%|
|玉岸长老好感动%|
|司雨悬好感动100%|
….
无数声音汇入脑海,不是爱情,是对英雄的敬仰。
她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弱青芒的光点,无声无息地消散在遗忘沙海凝固的空气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宣泄,只有一道纯净到极致、仿佛能净化一切混乱的青冥光柱,冲天而起,贯穿了魔域与仙界的壁垒,在三十三重天阙之上,留下一道短暂却永恒的光痕,随即缓缓消散。
光柱消散处,唯余半块沾着些许沙粒、粗糙无比的饴糖,从空中无力地坠落。
沙海死寂。
风停了。
甜香散了。
凝固的琥珀金沙重新开始缓缓流淌,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呜咽。
池寂的血海无力地垂落,他双膝重重跪倒在滚烫的沙地上,头颅深深埋下,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
阮念周身圣光更亮,她瘫软在地,素白的衣裙沾染了沙尘,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金色的沙粒上,洇开小小的深色痕迹。她死死攥着胸口的衣襟,仿佛那里被剜走了一块。
双生花的预言已成。
小女孩似乎被这微凉的触感惊醒,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夜烬。她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夜烬冰冷的脸颊,又指了指他掌心那半块糖,小脸上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声音细弱蚊呐
“我叫什么名字?”
裴忆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看着阿阮那双纯净却空洞的眼睛。再看向掌心那半块承载了太多、沾着沙粒的饴糖。
遗忘沙海的风,卷起细沙,呜咽着掠过这片死寂之地。远处,药王谷的光柱,天机阁的符文,云霞谷的霞光……所有驰援的力量都凝滞在半途,如同为那消散的青冥之光,献上无声的哀悼。
“你叫…..盛春枝”
魔域与仙界的对立,依然横亘。
但某个以身为鞘、斩断祸根的身影,已然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