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的伤势,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刹车,强行中止了沈千冰在角色中纵情奔驰的状态。最初的两天,她被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焦灼反复煎熬。即使有林浩轩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剧组同仁的宽慰,那种无力感依旧如同潮湿的苔藓,悄悄爬满心房。
她被困在公寓的沙发上,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眼睁睁看着同伴们在天空翱翔。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与角色和剧组融为一体的畅快感被硬生生打断,失落远比她预想的更甚。
林浩轩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他没有过多地用言语安慰,而是默默地调整了公寓的布置。他将沙发挪到阳光最好的位置,在旁边放了一个矮架,上面摆满了《春日迟迟》的剧本、分镜图、相关书籍,以及她之前做的厚厚几本角色笔记。他甚至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老式的木质手摇铃,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浩轩王导说了,身体休息,脑子不能休息。她说陈念这个角色,还有很多可以深挖的空间,尤其是内心戏的层次。
沈千冰看着那些熟悉的资料,又看看林浩轩故作轻松却难掩关切的眼神,心中的烦躁奇异地平息了一些。她明白,这是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将她留在“花圃”里。
她重新拿起了剧本。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以演员的身份去分析台词和动作,而是真正沉下心来,像一个研究者,或者说,像陈念本人,去揣摩她在每一个情境下最细微的心理变化。
脚踝的疼痛不时袭来,提醒着她现实的困境。但也正是这种受限的、被迫静止的状态,让她对陈念这个角色的理解,意外地抵达了一个更幽微的层面。
陈念选择留在花圃,何尝不也是一种“被迫”的静止?她是在用身体的劳作,来对抗内心的荒芜。那么,在那些独自一人的寂静时刻,当她停下忙碌的双手,内心的波澜又会是怎样的?剧本对此着墨不多,留下了大量的空白。
沈千冰拿起笔,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下密密麻麻的注解。她想象陈念在深夜无法入睡时,会看着窗外的月光想什么;在劳作间隙捶打着酸痛的腰背时,嘴角是否会有一丝自嘲的苦笑;在看到并蒂而生的花朵时,心底是否会掠过一丝对陪伴的渴望……这些未被写出的“潜台词”,如同水面下的冰山,庞大而沉默,却支撑着角色所有的可见行为。
她将自己的这些想法,仔细地整理出来,甚至尝试着为几场重点戏写了详细的心理活动说明。她让林浩轩将这些笔记扫描后发给了王茗和编剧。
没想到,几个小时后,王茗直接打来了视频电话。屏幕那头的她,眼神发亮,背景似乎是剧组的临时办公室。
王茗千冰!你的笔记我看了!写得非常好!
王茗尤其是关于陈念孤独感的那几个层次分析,非常精准!
王茗的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王茗我们刚才和编剧开了个会,决定根据你的建议,微调后面几场戏的表演方向。
王茗这种从演员内心长出来的理解,比任何导演的说教都更有力量!
这番肯定,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沈千冰的心中。她不再是剧组的“负担”,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参与着创作。这种价值感,极大地缓解了她因伤病而产生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