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嬷嬷端着糕点进来时,我正在扒饭,而且是加了肉汤的拌饭,没办法,那碗药太苦了,我的嘴唇都被染成了肉汤色,嘴边还有饭粒。
颜嬷嬷“啊呀”了一声:“娘娘啊,您这……您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我朝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颜嬷嬷正想数落谷雨怎么不看着我点,结果一回头就看到谷雨咬着嘴唇,努力憋着眼泪的样子。
颜嬷嬷指了指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我:“没事,我们俩刚刚吵架了。”
颜嬷嬷翻了个白眼,真是活久了什么主子都能碰见,她无奈地说了句:“吵吧,吵吧。”
而后放下手里的糕点就出去了,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她一走,谷雨就到我身边蹲下,眼泪夺眶而出,伸手摸着我问道:“双双,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抓住她的手:“哪儿有那么快见效啊?又不是仙丹。”
谷雨:“你还笑!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你放心,她不是说了吗,这不是毒药,我死不了。”
谷雨:“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啊?”
我替她擦了擦眼泪:“那现在除了信也没别的办法了呀,毕竟这个时候把我弄死,麻烦远比好处大吧。”
听到这个“死”字,谷雨抱着我哭的更凶了,我拍着她的头打趣道:“姐姐,你哭丧呢?”
我的安慰一点用也没有,看来我不仅不会哄男人,而且也不会哄女人。
中药远没有西药见效快,一下午我都没有什么反应,以至于我都有点怀疑这药是不是无效的,但到了傍晚,我的小腹开始一阵阵疼痛,就好像来月事一样,刚开始还能忍忍,越往后就越痛,我甚至都站不住了,为了不被人发现异样,我只能躺到床上说我累了想睡觉。
颜嬷嬷奇怪了,平时到了饭点最积极的就是她了,这会儿居然不吃饭就直接睡了?
我在床上痛得蜷缩着身子,满头冷汗,脑中回想着那个嬷嬷的话:这药吃下去后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忍忍就过去了,为了不惊动他人,委屈娘娘就忍忍吧。
这个嬷嬷真是会忽悠人,这哪叫有点疼,分明是巨疼,谷雨拉着我怕极了:“传太医吧,我去叫太医。”
我忍着疼痛回道:“传了太医你要怎么说?我的月事日子都是有记录的,这个做不了借口,万一被诊出来是因为服药,那更麻烦,如果我们承认是自己服药,那等着我们的就是更严酷的惩罚,可若我们承认是被迫服药,那有多少人要被牵连进来,连颜嬷嬷都逃不掉。”
谷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别人!你怎么办啊?”
我努力挤出一个鬼笑:“忍呗,忍不了再说。”
这时候门啪一下被人推开了,看清来人,我松了一口气。
我:“颜嬷嬷听到了多少?”
颜嬷嬷黑着脸,一句话也没说,她迅速走到我身边替我检查了下,然后转身走了。
谷雨:“她干什么去了?”
我重新缩起了身子:“她不会乱说的,事关颜家与陛下,她知道分寸。”
果然没过多久,颜嬷嬷就回来了,手里又端着一碗药,谷雨挡在我身前:“这次又是什么?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颜嬷嬷:“若是颜家拿来的,老奴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这碗汤药虽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却能让娘娘好受点。”
我痛得根本端不住药碗,颜嬷嬷弯下腰喂我喝完了药,然后又扶我躺下,做完这一切后,她恭敬地跪在地上向我磕了一个头:“多谢娘娘体恤。”
我躺在床上虚弱得说道:“嬷嬷不用在意,我也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想……让他为难。”
我不知道我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但等我醒来确实不疼了,我侧过头发现亓官隹已经在我身边睡下了,我想侧过身,但身体就像被掏空一样不听使唤,而且随着我的动作,我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下身蔓延开来,但我没有力气坐起来去查看。
亓官隹的睡眠很浅,我的动作虽然不大,但依然惊醒了他,他用朦胧的双眼看着我:“怎么了?”
我感觉眼前一片星星点点,而后两眼发黑,还伴随着阵阵耳鸣,他的脸在我眼前逐渐模糊,我用尽最后一点声音迷迷糊糊地说道:“渴了……”
亓官隹笑了笑,然后掀开被子起身去倒水,但等他拿着杯子回到床边时,只看到一片鲜红在床上绽放,他定在原地,手中的杯子陡然落下。
颜家得到消息已是第二天了,因为这天亓官隹没有早朝,颜大人使了关系才打听到是无双殿出事了,他吓得跌跌撞撞回到府里,又使了更多关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颜大人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同样不知所措的颜夫人,又悔又气地说道:“我让你不要留下把柄,你到好,还差点把人弄死了,你这是要断了沁儿的后路啊,颜家的女儿可不止她一个,你明不明白?”
颜夫人也急了:“我……我哪里知道那个稚妃那么不中用,别人吃了都没事,偏她……”
颜夫人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下去。
颜沁听着父母的话,突然问道:“她……她不会是装的吧?故意来博取陛下的同情,来反咬我们一口?”
颜嬷嬷的姐姐这时说道:“应该不会,老奴问过太医,稚妃大出血是事实,这个装不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太医也说不上来,可能她的身子骨比旁人差点,所以才会有那么大反应。”
颜夫人:“真是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她的身子那么差,早知道就不出手了,还白白落下把柄。”
颜嬷嬷的姐姐安慰道:“夫人放心,有颜翘在,想来不会有事,她可是陛下的乳母,两人跟母子似的,陛下舍不得动她。”
颜大人冷哼一声:“似母子,毕竟不是母子,你们不要忘了,他可是一剑将自己兄弟砍下悬崖的人,区区一个乳母,若真触了他的逆鳞,他会放过吗?”
众人都呆住了,就在这时,宫里来了旨,宣颜沁进宫。
颜沁抓着颜夫人的手,焦急地说道:“娘……娘我怕!”
颜大人对着传旨公公问道:“不知陛下宣小女进宫是何事?”
传旨公公:“那奴才哪儿知道啊?”
颜大人又换了个问法:“不知无双殿那位如今如何了?”
传旨公公:“无双殿?无双殿怎么了?”
颜大人与颜夫人对视了一眼,看来应该没事,消息没传出来,想来是陛下压下了,这么说他应该也不会追究。
颜大人对颜沁说道:“那你赶紧换个衣服去吧。”
颜沁依然不敢,颜嬷嬷的姐姐上前拉住她:“老奴带小姐去换衣服,一会儿陪小姐一起去。”
颜沁这才点了点头。
三个太医忙活了一晚上至今未合眼,亓官隹一直守在床边,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
颜嬷嬷忧心地看着他,这副样子,他十岁那年她也看到过。
一冥来报,颜沁已经到了,亓官隹这才起身,还是那副表情,缓缓朝门口走去。
一冥跟在一边说道:“陛下,陛下您要不要再想想……”
他还没说完就被亓官隹一脚踹到了地上,他捂着胸口跪好,颜嬷嬷也跪到了一冥身边。
亓官隹声音沙哑却坚定:“姑姑,孤不怪你,也不会明面上处罚颜家,但是……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
颜嬷嬷:“老奴有愧于陛下,陛下去吧,老奴一定将娘娘看好了,绝不会再出纰漏,只是……你莫要伤了自己。”
亓官隹回头看了我一眼,而后大步走了出去。
颜沁心神不宁地等着,但她的不安在见到亓官隹的那一刻都消散了。
亓官隹神态自若,并没有任何怒意,他穿着一身淡色系的常服,比平时穿朝服的样子少了一份威严,多了一份清雅。
亓官隹微笑着看着殿里的人,脑中回荡着一个少年的声音:最好的猎手一定要学会伪装、忍耐,不然会吓跑猎物……
这些年,他……已然学得很好。
颜沁虽然是未来王后的人选,但她其实从未私底下见过亓官隹,更不要说如此近距离的独处了,面对这样一个容貌俊朗又身份高贵的男子,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快了。
颜沁恭敬地行了礼,但亓官隹反而对旁边的颜嬷嬷说道:“颜嬷嬷怎么也来了?”
颜嬷嬷一愣:“回陛下的话,夫人担心小姐不懂规矩,特意让老奴跟着提醒。”
亓官隹勾了勾唇:“嗯,这样……甚好。”
甚好?颜嬷嬷还在琢磨这句话呢,又听到亓官隹问道:“听说颜嬷嬷昨日也来了?”
颜嬷嬷:“回陛下的话,是,老奴昨日是来找颜翘的,许久没见这个妹妹了,来看看。”
颜沁在一旁听着有点不乐意了,明明是宣她进宫,怎么一个劲地在问嬷嬷话?
亓官隹:“既然颜嬷嬷在,那你去为颜小姐准备些吃食吧,正好宫里的厨子也不清楚她的口味。”
颜沁与颜嬷嬷笑着对视了一眼,没想到陛下想得这么周到,看来老爷与夫人的担心真是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