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说是我，代入得这么快干嘛？不过既然芳婆婆猜到了，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我：“为什么王后一定要是颜家女呢？”
芳婆婆：“这是祭司定的规矩，西泠立国以来便是这样，从未有过例外。”
我：“祭司？西泠还有祭司？”
芳婆婆点了点头。
我：“那这侗悦妃是谁？”
芳婆婆起身关紧了门，然后重新回到位置坐下：“这侗悦妃是先皇曾经最宠爱的妃子，就跟如今的娘娘一样，不，比娘娘更甚，因为她压过了众嫔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先皇甚至为了她迟迟不立颜氏女为后。”
这情形确实跟我如今很像啊，难怪连宫女们都开始议论。
芳婆婆：“不过娘娘与她不一样，她仗着宠爱与肚子里的皇嗣确有觊觎后位之心，但娘娘不是。”
我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万一我也想当王后呢？”
芳婆婆：“老奴在宫里大半辈子了，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我：“那那个侗悦妃后来怎么样了？被罚了？”
芳婆婆闭了闭眼，似乎在回想一件可怕的事：“她……祭天了。”
“什么？”我有点不可思议，“祭天？是我理解的那个祭天吗？就因为她想当王后，就被拉去祭天了？”
芳婆婆摇了摇头：“不是被拉去祭天，而是她主动去祭天的。”
开什么玩笑？有人会傻到自己去祭天？跟何况她当时不是有身孕了吗，就算她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肚子里的孩子想吗？
我：“不可能！”
芳婆婆：“事情发生后很多人跟你一样，觉得不可能，不相信，可是，这事发生时好多宫女太监都看见了，看见侗悦妃自己走向火坛，身上着了火还在火中跳舞，直到人被烧焦才倒下，大家都说是她违背了祭司之令，受到了天罚，祭天了。”
我：“祭司之令？祭司之令难道比君王的命令还高？”
芳婆婆：“娘娘初来西泠，想来不清楚，在西泠，祭司不掌权不涉政，唯一的要务便是确保王后之位的人选是颜家女。”
我：“就没有君王质疑过？”
芳婆婆笑了笑：“君王看后妃就如同看花园，谁愿意为了一盆花放的位置跟祖制过不去啊？”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唯一争执过的就是先皇了吧，可又有什么用呢？如此诡异的死法，除了是上天降罪还能怎么解释，人终究拗不过天，君王到底也是人啊！”
我思索着，确实诡异，再让人听话的药也不可能让一个人在被烧死时都毫无反应，可哪有什么上天降罪，肯定是人为，这个祭司的嫌疑最大。
芳婆婆拍了拍我，安慰道：“娘娘放心，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想来陛下不会一意孤行置娘娘生命于不顾的。”
呵呵，我怎么感觉他会呢？
我：“我看连宫女们都不敢私下议论这事，婆婆这样告诉我没事吗？”
芳婆婆：“老奴能活到现在本就是赚的，有什么好怕的。”
我：“赚的？什么意思？婆婆之前犯过什么事？”
芳婆婆啃起了包子没有回答我。
我：“我知道一般宫女到了年纪就会放出宫，除非是颜嬷嬷那样与主子关系特殊的会留下，婆婆若是想出宫，我可以去求求陛下。”
想起我刚刚气走了亓官隹，我又补了一句：“趁我现在还求的动。”
芳婆婆看向我：“跟陛下吵架了？”
这老婆婆真敏感！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芳婆婆：“娘娘真厉害，敢跟阎王吵。”
我有点心疼亓官隹，明明他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芳婆婆：“娘娘不用替我去求情，求不动的，因为罚老奴终身在宫中掌灯的，就是陛下。”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芳婆婆。
芳婆婆有点怜悯地看着我：“娘娘知道老奴之前是哪个宫的吗？”
我：“不会是陛下身边的吧？”
芳婆婆：“是也不是，老奴是东宫的，陛下还是太子时的东宫。”
我一下子直起了身子：“你见过小时候的他？那时的他脾气很差？”
从小养尊处优的孩子，想来脾气不会好，我以为芳婆婆会跟我吐槽亓官隹小时候的黑历史，可她居然说道：“小时候的陛下谦逊有礼，对宫人们仁慈，能文能武颇有储君风范。”
我不解地看着芳婆婆，满脸都写着：那你还说他是阎王？
芳婆婆继续说道：“西泠有一条关于皇子的规矩，娘娘知道吧？”
我知道她指的是那条“一子出，留子卒”的规矩，于是点了点头。
芳婆婆：“因为那条规矩，陛下的日子从小就不好过，十岁那年更是在东宫遇刺，险些丧命，当时的王后不顾一切抱着他出宫医治……”
我听着，手捏成一团，心也揪成了一团。
芳婆婆：“在外治了半年，总算治好回宫了，可是自那以后陛下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变得阴狠、决绝，他不仅严惩东宫的宫人，而且将遇刺时值守的侍卫全部凌迟处死，之后若是有皇子企图对他不敬，也全部被他打击报复，所有人见着他都躲着，就怕稍有不慎会被他责罚。”
我：“或许……或许他是为了自保，他如果不这样武装自己，怎么能在这个险象环生的王宫里活下去？”
芳婆婆看着我笑了笑，有些无奈有些感慨：“娘娘如今是真的在意陛下啊！”
我一愣，似乎是这样，因为在意所以会为他找借口，但是这次好像没有阿元的因素在影响，我是真的在意他吗？
芳婆婆：“可是有些伪装久了就脱不掉了，当一个人狠绝惯了，狠绝就会真的变成他的一面，娘娘当真一点不怕吗？”
亓官隹生气的样子此刻就如走马灯一样在我脑中回放，但是不管他怎么生气，最终都没有将我怎么样，就如今早一样，气多了就干脆走了，或许他对别人很残忍，但他对我始终很偏爱，所有人都可以怕他，唯独我不可以、不应该也不会，因为我如今就是他心中唯一柔软的一处，我若也变得坚硬了，那他就真成狠绝的阎王了。
我：“婆婆，我前段时间被人欺负了，结果他二话不说就替我去报仇了，我半夜渴了他会起来为我倒水，同我说话他用的是’我’，而不是那个冰冷的称谓，他不是将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妃子，而是在意的夫人，这样的夫君，你觉得我应该怕吗？”
我抬起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没有芳婆婆看人的眼光，但是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他……不可怕。”
芳婆婆叹了口气：“那娘娘可要小心，不要让祭司注意到你。”
我：“祭司到底是谁啊？或者我也可以跟他坐下来聊聊的，都是文明人，没必要打打杀杀的是不是？”
芳婆婆起身推开窗，指了指皇城边上的一座塔：“娘娘看到那座塔了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座很旧的塔，像在皇城里又像在皇城外。
芳婆婆：“那边是祭司的住处。”
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这个祭司还挺节俭的，我：“这里面能住人？”
芳婆婆：“祭塔就在城墙边，塔后是一个山谷，祭司就住在山谷里，但是除了被选定的祭司继承人，没有人可以进去。”
我：“你是说只有祭司跟他的继承人两个人住在山谷里？那他们多久出来一次？”
芳婆婆：“一旦进了山谷便终身不得外出。”
我看着那座塔，难掩惊讶，看来这个祭司也不求荣华富贵，那是为了什么？
放弃自我，放弃自由，甚至不惜放弃别人的性命，就为了守着一个规矩？
我真的理解不了。
我：“多谢婆婆告诉我这么多。”
芳婆婆笑了笑：“娘娘无需多谢，就当是回报你日日给我送膳食了，而且老奴希望娘娘平安康健，有些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这样娘娘方知如何自处，但是……”
芳婆婆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了：“有些不该知道的，还望娘娘不要过于探究。”
我点了点头：“如果婆婆想出宫可以随时告诉我，我的承诺一直有效。”
芳婆婆：“不必了，老奴的归处早已不是那个遥远的故乡了，心之所往才是归处，这儿埋葬了老奴所有的友人、思念，老奴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了。”
心之所往？我不知道我想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但是我知道有些事情我必须将他埋葬了，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试着找寻他的踪迹。
我：“婆婆，先皇有一个脸上有疤的皇子，您知道吗？”
芳婆婆听完努力回想着，最终皱着眉头说道：“先皇并未有过面容有损的皇子啊，娘娘是从何处听说的？”
这个答案出乎我的意料，但是一冥没有理由骗我啊？我看着芳婆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只能说道：“可能是我记错了。”
我起身离开，走了几步，我听到身后的人继续说道：“若是说脸上有疤的皇子，那……只有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我僵硬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芳婆婆：“当年东宫遇刺，贼人就是砍在陛下脸上，好长的一道疤，太医们都说很难恢复如初了，所以先王后才会带还是太子的陛下出宫去找办法医治，索性最后是治好了。”
我：“那疤……是怎样的？”
芳婆婆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比划着。
我的呼吸渐渐急促，她划的位置与阿元疤的位置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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