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告白

是夜。

远处天际暮色四合，漫长无边。街巷已是人烟稀少，王安全行走在昏暗的道路上，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沉寂的夜空。

皓月随云流动，忽明忽暗，他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星星了。

想到刚刚与那个疯癫的孙老板碰面，他嘴角不禁扯出抹自嘲的苦笑，垂下脑袋继续向前走。

王安全（真是想得出诺，这种吃人不眨眼的地方…看星星）

林郁“王安全！”

一句清脆透着欢喜的喊声，仿佛将王安全从这寂寥的黑夜带到唯他可见的光明里。

他倏然定在原地，那双狭长的凤眼深邃漆黑，此刻倒映的满是林郁直愣愣地朝自己跑过来的场景。

少年明眸皓齿，笑如灿光。

不可置信的是，他居然赌赢了一个人的心。

街边昏黄的路灯斜斜的打下来，王安全的脸部轮廓被光影切割得分明而深刻，一半隐在暗色里，一半则能借着点光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林郁“你怎么了？”

林郁有些担心地看向眼前的王安全，对方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背心，大片肌肉裸露在外，只是此刻她已无心欣赏。

王安全不知所措地侧过头，试图避开林郁清澈的眼神，僵硬地挠了一下头发，死死地咬住嘴巴内侧。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林郁说。

说他骗了沈星提前去沙场拿鸽血红却是一场空，说沈星已经离开磨矿山不知道去了哪里，说他被金刚哥发现已经当不了条狗了，还是说他刚刚遇见了孙老板……

可是金刚哥拿了林郁给的钱，孙老板已经被逼疯了。

巧舌如簧的他第一次感觉到难言之隐，他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居然想转身逃离光明的地带融于那黑暗之中，只是下一秒就被林郁紧紧地抱住。

王安全“喂…”

他觉得不妥，或者两个男人如此甚是奇怪，只是启唇之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郁“我知道你的，你又想走。”

少年体量偏小，那毛茸茸的脑袋堪堪能挨着王安全的耳垂，身子紧贴着彼此，王安全却感到异样的软。

王安全“林老板，我是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等我叻。”

林郁听见对方的声音有些哑，裹着浓浓的倦意与无奈。

她忽地轻叹一声，抬首却看见他那双硬撑着的湿润的眼，心中一震，随即格外认真地说道：

林郁“王安全，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好好聊聊吧。”

—

几瓶廉价的本地啤酒，用力一扣，气泡便挣扎地翻滚起来。

林郁猛地灌了一口，舌尖抵上涩苦，浓烈的气味蔓延，她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却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们一齐坐在王安全出租屋阳台的木地板上，房间虽很简陋陈旧，但胜在宽敞，收拾得也算干净整洁。

林郁“我以为你这工作很赚钱呢。”

林郁打趣地说道，目光转向身边面无表情喝着酒的男人。

屋内灯火未明，惟有月光洒落，勾勒出王安全过分出挑的侧颜。高挺的鼻梁，薄凉的唇。

王安全“这就是磨矿山呐，整个三边坡都是这样的，我的钱得拿一大部分给这给那哩，这个房子不错啦。”

语气尽是无奈，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这样一个夜晚，同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中国富二代谈心。

许是知道以后难有交集，才能说出真心话吧。

王安全“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死掉啦。”

林郁注视着前方，羽睫轻颤，却只是默然不语，继续倾听着王安全的诉说。

王安全“13岁的时候我一个人四处流浪，在一个深山喔，给那些贩毒的当童子兵，就为了吃口饭哩。”

王安全“后来那些械斗越来越多，人却越来越少，我害怕，就逃到这里来了。”

王安全“条狗呐，混一天是一天呐。”

王安全最后的话似是不满，似是悲怜，语罢后两人皆是缄默着。

林郁心头哽瘀，又喝了口酒，苦涩过喉之时，她仿佛看见那个穿着宽松衬衫的少年在喧嚣的红尘里学着别人小心翼翼，却仍只是苟活于此。

王安全“林老板，你的生活很幸福吧。”

王安全“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到和我做朋友哩。”

林郁一笑，语气异常的平静。

林郁“你知道那种明明周围很多人，但就是很冷的感觉吗。”

林郁“除了我的父亲还有哥哥，所有人接近我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目的。”

林郁“或者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件价值比较高的商品，而不是我哥哥那样将来会成大器的人。”

林郁“可那是因为，他们声色犬马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林郁转过头去，眼眶有些湿润，格外认真地看着面前因自己的话而呆愣在原地的王安全。

林郁“你或许不能理解我，但是王安全，遇见你，我才懂得什么是我想要的生活。”

这番话让王安全的眸子陡然一亮，一股异样的情绪顷刻间席卷到全身，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试图控制自己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

王安全（靠，什么情况呐，林老板不是男生…难道也是特殊癖好咯？！）

可为什么他的情愫也在失控。

林郁“王安全，你不用担心其他的。”

林郁将头上的假发扯下来，齐腰的栗色长发便飘散开来，映衬着她极白无暇的肌肤。

王安全怔在原地，眼前的少女容貌绝艳，月光下恍若神明，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眉梢垂落，脸色绯红，漆黑的杏仁眼里却满是坚定。

林郁“我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林郁“你特别好，我知道的，你根本不是什么坏人。”

林郁“我希望我未来的生活有你陪着我，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

林郁“我想带你回家。”

是的。

这的确是一个普通的夜晚，磨矿山的天空中，总是很难看见星星，月亮虚无缥缈地挂在那里。

可是林郁，却是他实实在在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