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四点整。
光明堂。
一只傻傻愣愣的陈宇。
“这个,你,”他盯着莫千辰和他身后的少年看了好半天,张嘴就卡顿,似乎也不太知道要说些什么,“我不在五分钟,你就有外遇了?”磕磕绊绊了半天,冒出了这么荒诞的一句。
“……”莫千辰黑着脸看着他,周围散发着刀剑一样的冷气。
陈宇面不改色,只是偏了偏头盯着那少年看了一会。那少年被他看得不自在,偏过头去回避他的目光。
陈宇看着少年有点变扭的样子,眼中的那片浅咖色缓缓柔和下来,最后眼角微微弯起:
“这个,不太好养吧?”
他的语气上扬是开玩笑的口吻,可唇角含着明亮的笑意,那片阳落在他脸上,如同柔和的碎羽,把白衬衫和他都映为橙色。
“留着就不许丢了啊!千辰。听到没?”
暖的。
“叫啥名,你说?千辰。”陈宇笑眯着眼睛凑到莫千辰面前。
莫千辰立刻扭过头去:“我没养过什么阿猫阿狗,可不会起名字。”
“那这样,取我们一人一个姓,我的陈加上你的莫。叫陈莫好了!”陈宇仿佛得逞了,面上却仍是温柔明亮的微笑。 “凭什么你的姓在前面啊?”他那么一说莫千辰却立马不乐意了,他本来长得就冷,脸一垮简直是冰河世纪。“再说你听这名字像话吗?叫什么沉默啊,你当他嘴白长的?” 他回头看了看少年,不容置喙地落下一句:“叫莫尘,尘世的尘。”
少年阴暗的眸中划过一瞬间的空,他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终究也没说出一个字。
他赤脚站在那间寒酸的饭店里。裹着肮脏的灰色长袖布衫,一身污秽。
“光明”在他头顶,却写得那般显眼。
赤裸地照着他。
可天始终不会亮。
照旧黑着。
他在光明堂就这么住下了。以莫尘这个名字。
他给饭店打了三天的杂。因为那个女人还没回来,所以他只有这个破烂的家。
可是,他有什么可以奢求的,他本来连灵魂都不会拥有,现在却甚至仗着一副躯壳偷来了名字。哈哈……真可笑。
门口风铃被撞了直响,清清脆脆。随后一群挺着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就吵吵嚷嚷地进来了。
他斜眼瞥了瞥,哦,是啄木鸟和野鸭子那伙。
“哎,骆叔,肖伯,你们来了!”陈宇还是那白衬衫,一脸干净明亮的笑容迎上去。
“哎哎啊,小宇好啊,来了。带几个老朋友一起喝喝酒!”啄木鸟留着很毛的络腮胡,穿着灰蓝的格子衫,脸色像是关云红,他眯着眼,抬手一拍自己的啤酒肚。
“莫尘,愣着干嘛?赶紧把碗洗了去盛菜!”莫千辰冷脸喝令了一声。
陈宇忙凑上来贴近莫尘耳语轻声了一句:“他说话就这样。别管。”
莫尘在他贴过来的瞬间全身都僵硬了。那是骤然侵袭的温度,是热量,是人。
不像他,只是个幽灵,是片雾,却还不知羞耻地假装无辜,去凑近那团三十七度的火。
“哟,这是谁啊,小伙子长得很俊嘛!”蓝格子仰颈调笑了一声。
莫尘低着头,别过身回了隔间。他开了水龙头,把水声开得哗啦响,他伸出手,把一只瓷盘握在掌心中,盘子是微冷的,比他更暖一些。他打了肥皂细细用手磨着瓷盘的表面,很慢很慢地拂过它的表面。
瓷盘上起了泡沫,把他冷白的手一起包在里面。橱窗外,他听见酒杯相撞的清脆声,还有畅快的谈笑。啄木鸟的声音登登登登个不停,野鸭子嘎嘎嘎嘎应和着。
令人厌恶。
手下的泡沫越擦越多,直至他看不清自己的手,厨间的顶头灯打下来,光色莹白。他在瞬间恍惚了,仿佛自己也融进了那片劣质的光里。
手和盘子都变暖了。因为不是一个。
他垂下了眼,嘴角模拟两可地抽动了一下。
或许,迟早是要被烧死的。
哪怕火只有三十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