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联系了当年海速网吧纵火案的老板娘,并从她口中得知,当年网吧门口的锁,可能是有人故意锁上这一重要信息,他当即去找阮芳芳,并且引导对方完成了一次房树人测试。
阮芳芳捏的树,枝条尖锐,代表着攻击性;房子无门无窗,心理防御极强,并且对方在发现有手机对准她的时候,她反而更有表演欲了,仿佛在用表演柔弱,来操纵一场大戏,沈翊怀疑阮芳芳是犯罪型人格障碍。
“但她什么都没做呀,在掌握她确实的犯罪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判定她一定会实施犯罪”杜城接着沈翊的判断回复道。
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沈翊就算能预测到阮芳芳的危险性,也确实拿对方没有一点儿办法,不过就在此时,沈翊收到了阮芳芳发来的短信。
【瓶子烧好了,一会儿可以过来拿。——阮芳芳】
在等待的过程中,沈翊有些在意旁边一个外表漆黑,和明亮室内格格不入的柜子,柜子上面有三个人像,看造型和形态,有些像阮芳芳和她那两个前段时间刚放出来的朋友。
沈翊在画瓷瓶的时候见过这三个陶像,只是他记得那陶像是白色的,怎么烧制出来以后就变成纯黑色了。
尤其处于中间位置的阮芳芳的陶像还被涂上了红色的颜料,双手合十,面容沉静无悲无喜,给人一种诡异不安的感觉。
此时阮芳芳也端着沈翊画的瓷瓶过来了,瓶身也是黑色的,纯白的外表在厉火焚烧之后显示出它原有的面目,仿佛也暗示了什么。
“我没想到,做出来会是这样的”沈翊看了一眼自己的瓷瓶,再次抬头去看柜子上方的三尊陶像。
“新手都有这个过程”阮芳芳顺着沈翊的视线望过去“下次做个别的,一次会比一次好的”
沈翊不置可否,他站起身,走到那个带给他不好预感的漆黑柜子面前“你的颜色,的确很特别,让我意想不到”
沉闷的‘吱呀’声响起,柜子的门被打开,与之暴露出来的,是里面数目可观的、面目狰狞痛苦的陶像。
“地狱之门,你为什么要做这个?”沈翊沉声质问道。
“我又不是只会做一些可可爱爱的东西”阮芳芳此时还不是很慌张,她坐在沙发上,眼睛凝视着柜子里属于她的作品们“我喜欢,没什么别的原因”
“你把它放在这儿,就是为了能够反复欣赏”沈翊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你在怀念那场火灾,而这些,都是你的战利品”
“怀念不怀念的,已经不重要了”阮芳芳站起来关上柜子的门,声音逐渐平淡,已然没有刚才的温柔“这个作品已经做完了,仅此而已”
“是你锁的网吧的门”沈翊得出结论道。
“你是来调查我的,对不对?”阮芳芳轻盈地转过身,眉梢微挑,语气上扬,但看表情确实是柔弱单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哦,对了,我现在要去道歉会”阮芳芳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邀请沈翊道“沈老师,你去吗?帮我做个见证”
“好”沈翊不怒反笑,欣然接受阮芳芳的邀请。
只不过当沈翊掏出手机打算通知杜城的时候,阮芳芳眼疾手快夺过他的手机扔在电窑底下,随后脚步带风,没有一丝留恋快速离开陶艺馆“我会赔你的”
沈翊连忙躬下身体想要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结果被电窑灼热的温度烫到了,眼见着阮芳芳即将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沈翊来不及再取手机,步履匆匆追上去。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说的话,拜托告诉微微,让杜城追去道歉会,那里可能会有案子发生”沈翊也是病急乱投医,语速飞快和路旁的植物交流几句,骑着车连忙追上阮芳芳。
与此同时,杜城在北江分局给沈翊打电话却打不通,转而先收到了李晗的调查结果。
“我查到了黄韬,郝自强的动向,他们购买了大量氢气”李晗一路小跑过来,此时还有些气不顺。
“氢气?”蒋峰一脸不可置信道。
“可能要出事”杜城很快有了判断,而他的手机也突然响起来,低头一看是邱语微打来的电话“喂?语微”
“杜城,沈翊说他现在跟着嫌疑人去了道歉会,目的地是海速网吧,可能会有案件发生,希望你们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情况紧急,邱语微一边给杜城打电话,一边开着车往沈翊所在的地点赶过去。
“好,我知道了”杜城挂断电话,他基本已经确定了阮芳芳三人想要做什么“李晗,你去联系受害人家属,看他们有没有在家,如果在家就哪里都不要去”
“好”李晗得到指令马上行动起来。
“情况紧急,我去找张局,随时待命”杜城转头和蒋峰指示道,随后立刻冲进张局长的办公室。
海速网吧纵火案当年的受害人家属一个一个走上旋转楼梯,再一次来到那个让他们伤心透顶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我饶不了你!”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一眼认出了站在门口的郝自强,他冲过去攥紧对方的衣领,愤怒到面红耳赤。
“你个杀人犯” “哼”
每一个经过郝自强的人,都会留下或厌恶,或不满的声音,郝自强唯唯诺诺地缩着脖子守在门口,不反驳也不解释。
“决不能这么轻饶他们!” “真是没天理!”
家属们走进海速网吧,里面赫然站着阮芳芳和黄韬两人。
沈翊也从另一边来到道歉会现场。
“叔叔,你的念珠今天戴了吧?”阮芳芳站在那里,细弱的身躯仿佛一阵微风就能轻轻摇曳,双眸里汪着一汪清澈的泉水,随时都要溢出泪珠来。
被阮芳芳点到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把手腕上的念珠展示给阮芳芳看,他对害死自己儿子的人没有一点同情心可言,只有一腔愤恨。
阮芳芳穿着白色的裙子,缓缓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表情无悲无喜,像是没有痛觉一样,一下下重重地跪在地上对着家属们磕头。
“她这是想干什么?” “什么意思?”
家属们先是被吓到了,随后窃窃私语弄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只是看着阮芳芳继续在地上磕头。
有些人不忍看着对方自虐,于是无视地偏过头,殊不知他们身后的大门已然被门口的郝自强关闭上锁,就如同当年阮芳芳对他们的亲人做的一样。
直到没有力气,阮芳芳双手攥紧地上的毯子,喘着粗气艰难地直起身子,凌乱的发丝也掩盖不住她额头上溢出的血迹,和所有人一样,是红色的“整,一百零八个”
“叔叔,八年前,就在这儿,我被网吧老板冤枉偷钱、强制搜身、扒我衣服”阮芳芳忍不住闭上眼睛,语气中带着哽咽,重复着她所坚信无疑,并且丰富了许多内容的谎言。
“逼我吃烟头、学狗爬、抽我嘴巴,我和黄韬被威胁,如果不还钱,就让我们退学,黄韬当时在艺考,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我们当时不敢跟家里人说,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论我说什么,也换不回来这十九条人命”阮芳芳的话语间,可以清晰地听到气息在声带间不顺畅地流动,带着明显的颤抖与哽咽,只可惜,她并不是在真心忏悔,而是在表演忏悔。
“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我这条命,交给你们,请你们随意宣泄”阮芳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从地上捡起一片玻璃碎片,想要递给家属们“来”
受害人家属们沉默着没有上前。
“怎么?你们不敢吗?”阮芳芳询问道,见无人回应,她手中的玻璃片径直就要落在自己纤细的手腕上“好,那我自己来”
“别这样!”黄韬看不下去了,蹲下去想要从阮芳芳手里抢过玻璃片“松开!”
“你放开,这跟你没关系”阮芳芳和黄韬争抢起来,越是有人配合,她表演得越开心“别拦着我”
“别演了!” “别演了,让他自己来!” “快点动手啊!” “动手啊!” “动手!”
家属们根本不吃这一套,毕竟他们的家人们都是实打实地被火烧死了,而始作俑者们却因为年龄问题,只是短暂地坐了几年牢,就能安然无恙地被放出来重新生活。
而阮芳芳因为当时未满十四岁,连坐牢都没有过,可以说是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就可以正常生活,她甚至还开了一家陶艺馆,生活过得也算有声有色,可是却没有人给予家属们死去的亲人重新生活的权利和机会。
“别过来!别过来!”黄韬见家属们情绪激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攻击他们,他慌张地退后,伸手掀开身后用来隐藏的桌布,下面正是他们购买的氢气罐。
“这儿全是氢气”黄韬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此时他一转攻势,反而冲过去威胁其他家属们“来,一起死,来!”
“锁住了!” “门被锁住了”
家属们惊慌失措想要往外跑,却发现通往生的大门居然被锁起来了。
“黄韬你先别冲动”沈翊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做得这么绝“别冲动,我告诉你真相,阮芳芳,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黄韬,你被她给骗了,根本就没有猥亵这回事,当年,是她唆使你们放的火,是她先被私家侦探找到,才跟踪到你,可她一直在对你说谎”
“因为她害怕一个人面对恐惧,所以她才不停地利用别人,扮演受害者,这才是她唯一的生存方式”
黄韬的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他望着阮芳芳的眼神空洞而迷离,透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绝望,仿佛刚刚经历了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握住打火机的手慢慢垂下来“是真的吗?”
“真的”沈翊肯定道。
“我看见...你回来锁门了”黄韬缓慢地转过身,看向泫然欲泣的阮芳芳“我最后都没有说,我被判了七年”
邱语微开着车姗姗来迟,她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她无比亲切的使用工具——油锯,‘蹬蹬’踩着生锈的金属楼梯往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