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在阮澜烛碎满裂痕的心脏上活生生撒了二两盐，但只有完全没认识过凌久时的人才会被这样的激将法所激怒，所以阮澜烛明显毫不在意，自顾自地依旧埋头苦干，但低声回了一句：“凭我没有和他做同样的选择。”
选择？凌久时突然想到：“对了，那些孩子们！孩子们怎么样了？澜澜呢？”
阮澜烛却不想告诉他，实则想让他更有理由活下来逃出去，“你要是真这么在意，等出去了自己去看不就好了。”
凌久时的眼中又泪光泛泛：“你知道我出不去的。”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出不去，因为他们只是虚拟的NPC，我也一样，之所以不会做和高大威一样的选择，是因为我衡量得过来是救一个和我朝夕相处惯了的人还是救一群萍水相逢的外人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即便他们不是NPC，我也不会救。”
“你没有救他们？！”凌久时狠狠将自己往外扯了扯，石板不仅依旧纹丝未动，腰间还传来剧烈的一阵疼痛，好似要将他扯成两半。
阮澜烛却暗自一笑。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他们和我非亲非故。我只知道，一堆人里，我只能一眼认出你凌久时。”
“难道这几天的相处你对那些孩子就没有一点感情吗？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一个地被埋没，你就没有一点动容吗？阮澜烛，你真的…没有心的吗？！”凌久时眼中打转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阮澜烛没有回答，只是拼了命般地咬牙使出浑身力气，向下弯曲的手腕甚至要被压弯到变形，往上奋力一掀，终于将最上面的一块石板掀开了。
凌久时被他这样的疯魔般的举动怔住，但也心痛地眼泪不由自主地往外涌，特别是看到那双无力地垂下的颤抖得吓人的血手，心痛得都不敢呼吸一下。
阮澜烛也缓了十几秒钟才吃力地缓缓开口：“没有。因为我生来就没有心，是一个叫凌久时的人恨不能将心分给我一半，亲手为我塑了一颗有血有肉，完完整整心。所以我的心，只能被他占用百分之99，而那百分之一，才是我留给别人的余地，因此，在没有确保他绝对安全的情况下，我又怎么可能去管别人的安危。”
“你…”
“你看到了，我可以掀开石板救你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你愿意再坚持一会儿。”
“可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了，”凌久时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不久这里就会发生震后山体滑坡，到时候村子里的所有人都会被埋，如果我们不走，就会死。你现在走，去找钥匙，至少还有可能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阮澜烛皱紧眉头，倒吸了好一口凉气才勉强缓过来：“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地震一定会发生？”
“没错。”
“你是故意支开我让我回去取书的？”
“这倒不是，我只知道会发生，但不知道会发生在哪天，不过地面刚有一点晃动的一瞬间，就知道了。当时就想着，当初没能救下他们，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未卜先知的机会，一定要把他们一个不落地都带出去，可是现在一想，后来大规模的山体滑坡是超大面积的，连在场的救援人员都没能有机会逃出去，就算回到了这里，面对着无法阻止的天灾，我依旧还是最无能为力的那一个。不过就像你说的，真的把他们当作了NPC，可你总不是，你该逃出去的。”
阮澜烛心痛难耐，“你也该逃出去的，我见到了那个男孩，如果不救他，你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被埋在这里了？为了一个NPC，值得吗？”
“值、如果那个人是你的话，我更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就当我比较傻吧，这辈子就和NPC扯不开关系了。
以前我总想，自己是被一些木讷死板的东西束缚住了，但是现在又觉得，和你在一起，好像总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真实，前所未有的自由。
恋爱游戏里的恋人是虚拟的，可是只要真的那么喜欢，虚拟恋人也能具象化地鲜活在心里，甚至走进现实里。
哪怕所有人都不再相信你是真实的，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感受你的温度，从没有一次是冰冷的。在我心里，你和一榭、千里，还有黎东源他们从来没有什么两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会笑会哭，会真实到让我根本不敢相信你是虚拟的。
我好像、爱上了一个虚拟的NPC。
可我真的好想将他带回现实里去，自私地想要让他一辈子都能陪着我…”最动情最坦白的一番话，却也是最能击垮阮澜烛心中最后一道防线的。
阮澜烛痛苦地攥紧拳头：“可我不需要你为了我而牺牲！”
“这不是牺牲，是在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可以出去的情况下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如果后来我变成了NPC，记得过门来救我。”
“我…我一个人走出去了，你留在这里，要我怎么办？”
“你可以来救我…”
“我怎么知道哪扇是你的门，要过多少扇门才能再遇到你？”
“我…”
“你不知道、因为你现在只想让我一个人走，最好头也不回地不要管你，所以哪怕扯谎你也要把我劝走。”
“我没有扯谎、”凌久时越说越没底气，“我说的，都是真的…”
“呜…呜…呜…”这时二人耳边忽然同时传来一阵直升机的声音。
阮澜烛猛地抬起头：头顶上空真的是一架直升机——是救援队增派的人员赶到了。
新增救援人员见孩子堆那里人头攒动，立刻就往下降了起来。
“是第二批救援人员到了！”阮澜烛欣喜道，“凌凌，你有救了！”
“嗯…”凌久时虽然也看到了希望，但后面可能会发生的山体滑坡的事却让他没法松口气。
“现实中，地震后多久发生了山体滑坡？”
“震后两天，地震发生后没多久，又前前后后地发生了好几次余震，造成了通讯基站信号中断，救援人员也被困在了村子里，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地震导致的山体滑坡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发生，所有人都来不及逃跑，大都或被巨石砸中，或被碎石掩盖，我和高大威是被碎石埋了两天两夜，才死里逃生地被救了出来。”
“为什么从没有听你提起过？”
凌久时轻笑一声。
“多一个让你心疼的理由，太矫情了。现实中虽然是两天后，但门里的时间，不能作数，谁也说不准。也许我们还有时间，也许已经没有了。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了，是不是太打脸了？”
阮澜烛释怀一笑，好像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谈起死亡的话题都不会显得怎么凝重：“打脸就打咯，反正也没人知道。不过，想想能和你死在一起，挺好的了。”
“嗯，我也是、”
…
直升机缓缓落地，机舱门一开，里面的救援人员就迅速冲了出来。而他们也迅速地发现了澜久二人。
“这里有人被埋了！快过来！”
阮澜烛拖着发软的双腿走下石堆，看着救援人员纷纷围了上来，终于会心一笑，也终于，没力气再撑着沉重的身体，两眼一黑，耳边传来好大一声“阮澜烛！”，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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