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大河洒满了星光,芦苇荡被风吹过,齐刷刷地倒向一边。一只野鸭躲在芦苇荡里面,春水的包围,它安心而眠。抬望眼,星河灿烂,直伸向远方,那个神圣的地方。点点微弱的光亮聚在一起,便织成了繁星,铺在水面。桑然悻悻地抱着膝盖望向水面,倒影出了那张阴沉的面庞。眉宇间,有桀骜不驯,有柔情似水,有对于即将见到的人和即将发生的事的悲伤。夜很黑,她看不清自己的眼眶是不是红的,是不是要落泪了,会不会显得很委屈?
委屈?我桑将军怎么可能委屈!她越想越气,从草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重重地砸进远处的水中。水面立刻溅起水花,惊醒了芦苇荡里面栖息的野鸭。它一边拍打着翅膀,一边“嘎嘎”地叫着,打破了寂静,在这片安宁中划开一道口子。
“叫什么叫,你也敢嘲笑我!等有朝一日,我非得把你窝端了才成!”桑然怒火中烧,很显然,她真的很有可能干得出这事儿。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鸭子也无语,桑然就是觉得它在嘲笑自己,随后,又捡起一块大石头,作势要砸向另一边。忽然,一个声音将她从这莫名其妙的怒火中硬生生拉了回来。“澜儿,好端端跟一只野鸭置什么气”。说话那人声音轻柔,就像是这一泓春水,在桑然的心中化开。桑然冷静下来,转过头,那人提着一盏明灯。
长夜漫漫,梨花飘香,信仰执灯。
她的眸子里映着星河,映着灯火,映着自己吗?她的目光中有过我桑安澜一寸光阴吗?她没有!她的眼中永远只有世间信仰,人间烟火,星河灿烂,还有她那位桑然素未谋面的那个家缠万贯的未婚夫。
想到这儿,桑然像头野狼,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这时,一直豹子走过来,要鸠占鹊巢,要将这头狼逐出原野,要霸占这块地,这块地上。正生长着一树梨花,开得正旺,时不时落下一瓣。豹子贪婪地望着落下来的梨花,想让这花掉光,笼罩他一人。永远为他开放,只让他闻到这迷人的梨花香。狼却望着这花,想然她盛开,点缀春天,点缀世界。那洁白的花是那样的圣洁,多想让她为自己活一回。
“澜?澜?”桑然回过神来,秦鹤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眼眶这么红,还有血丝。”灯映着她的脸,两人皆是一样的苍白,都各自担心着某些事。
秦鹤坐了下来,桑然站着不动,依然茫茫地望着大河,望着星汉下的长河。两人什么都没说,桑然的眼前很朦胧。应该是星光映的。一滴水从眼角滑落。是汗,绝对只是汗我桑然可是习武之人,怎可能随意掉泪!有损风范!她擦掉眼泪,转过身去看秦鹤。她低着头,别人看不清她的深情。她经常用这个姿势,静静地待着。从小到大,桑然把她的习惯摸得一清二楚。她喜欢什么口味的糕点,喜欢酸菜鱼还是麻辣鱼。喜欢什么颜色的裙子,什么材质的扇子,什么花纹的伞。但,她此时此刻,桑然摸不清。好像,她只有不高兴时就会抱着膝盖默默地坐着,不喜欢给别人说,只要自己坐在这个草地上就好了。这里,是她的秘密基地,后来邀请了桑然和袁竹儿。她......在不高兴吗?忽然,桑然恍然大悟,记忆回溯到五年前的那个黄昏,秦鹤曾经告诉过自己,她不想出嫁,不想嫁给父母指定的人。她并非自愿。
桑然单膝下跪,一只手牵过秦鹤的手,一只手抚在腰间的锁春寒上。她虔诚地望着那双含着清泪的眼睛,像信徒望着自己的神明,像一位将军端详着自己收来的一把宝剑。她小心地望着她,开口说道:“小姐,你何日大婚?”秦鹤看着身前的少年,意气风发,眉清目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性格和神情。她没法对这双眼睛说谎。
“三日后。澜,你......”
“小姐,你并非自愿,对吗?”她问得那样的小心翼翼,最后那一问,带有哽咽,听得出,她很努力地想稳住情绪,但是过于激动,没能压下去。
“澜,我该怎么办?”秦鹤哭了出来,从小声抽泣,到放声大哭。“你......能,带,带我走吗?”
桑然看着她,心都碎了,像是被人活生生地剖开皮肉,剜出心脏。她将秦鹤的手牵住,抵住自己的心口。这个人,在她童年最需要帮助时从天而降,在她最崩溃时安抚自己,一次次地将她血红的双眼变得清澈,只有她,才是治疗自己心病的唯一良药。这次,她在自己面前不知所措,放声大哭,桑然坚定的目光让她感到轻松,让她安静下来。秦鹤的哭声越来越小,桑然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地将她的手放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想让她感受到自己滚烫的心脏和温柔的跳动。秦鹤停止了哭泣,桑然像一位骑士牵着公主的手。
“小姐,你愿意走吗?”桑然平静中带有一丝期待,不知道秦鹤看没看到。“我要!我不要和他成亲,我不......”
桑然放下秦鹤的手,站起来,右手放在心上,左手从锁春寒上拿下来,负在身后,对着秦鹤深深鞠了一弓,再次单膝跪下:“誓死保护小姐,追随小姐,无条件支持小姐!”
秦鹤破涕为笑,对桑然说:“我走了,可得重新拟一个名字了。”
桑然一本正经地说:“我叫桑安澜,岁岁安澜,岁月安澜。安澜有安定、平安之意,小姐不如取月字,好保小姐安澜。”
秦鹤看着桑然,内心好似百感交集:“那,既然是月,我们也称之为望舒,就叫望舒,怎样?”
“好听。哈哈哈。我们明日启程,小姐,暗影疏香喂吃饱了。”
“好!”
“还有本先锋!你们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怎么能......”
!!!袁竹儿!他听到了全计划
“竹子,你先别急着告状,我......”桑然急了,要是走漏了风声,秦鹤跑不了。桑然还有可能......
“你们怎么能不带上我!”
“......”
“我也替小姐打抱不平,什么鸟世道!我袁竹儿第一时间带小姐跑,早就看不惯那王仁富一家了,还想把小姐嫁给他弟弟,美的!”没想到,袁竹儿竟然愿意站桑然这边。也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共甘苦,共患难。桑然嘴角勾起一抹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簪子,这可是她用这么多年攒的积蓄在夜市买的一支上好的,比得上秦鹤柜子里的那些。她替秦鹤插在头发上,星光的反射衬的她的眼睛更加波光粼粼。
袁竹儿在树后面观察了桑然半天了,他心里对桑然的情感已经清楚了。但,他比想象中要冷静很多,并没有那么难接受,而是由衷地在心里为这个隐藏心事九年的朋友感到高兴。桑然对袁竹儿地想法并不清楚,她依旧在和秦鹤说着话。
你叫望舒,我叫安澜,有你的岁月,才安澜。